废弃屠宰场的铁门锈得厉害,沈砚推开门时,合页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惊飞了梁上的蝙蝠。月光从破损的屋顶漏下来,在水泥地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福尔马林和腐臭混合的怪味——这里是他私自改造的解剖点,藏在城郊的拆迁区深处。
金属解剖台被擦得锃亮,张岚的尸体用白布盖着,边缘渗出的暗红色污渍已经发黑。沈砚戴上乳胶手套,指尖触到布料下僵硬的皮肤时,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不是第一次接触尸体,但这具女尸的颈部,总让他想起姐姐沈晴坠楼时的样子。
“得罪了。”他低声说,像是在对尸体道歉,然后掀开了白布。
颈部的勒痕在冷光灯下格外清晰。官方尸检报告认定是“单一股细索造成的缢死”,凶器推测为尼龙绳。但沈砚拿着放大镜凑近观察时,眉头渐渐拧成了疙瘩——勒痕边缘确实有细密的锯齿状纹路,符合尼龙绳的特征,可在那道深紫色的淤痕下方,隐约能看到另一圈浅一些的青黑色印记,边缘模糊,像是被什么钝器用力压过。
“双重受力?”他喃喃自语,用探针轻轻拨开皮肤组织。普通缢死的勒痕应该是均匀受力,形成连贯的闭合圈,可这具尸体的勒痕却像被两种不同的力撕扯过:表层是细索的切割力,深层却是钝器的挤压感,像是有人先用绳子勒住她,又用膝盖顶住她的后颈用力下压。
沈砚取来解剖刀,在勒痕边缘做了个0.5厘米的切口。显微镜下,肌肉纤维呈现出不规则的断裂状态,有些是被锐器割断的,有些却是被钝器碾压导致的撕裂。两种损伤痕迹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叠加态。
“不像失手造成的。”他对着显微镜低语,“更像是……刻意为之。”
凶手为什么要用两种手法?是为了确保死者死亡,还是有什么特殊的仪式感?沈砚想起沈晴的尸检报告,上面只写了“颈部单一致死伤”,可他记得在太平间偷偷看过姐姐的尸体,颈部似乎也有类似的浅痕,只是当时被悲痛冲昏了头,没敢深究。
他关掉显微镜,转而检查死者的指甲。张岚的指甲修剪得很短,但指尖有明显的磨损痕迹,像是死前抓过什么粗糙的东西。沈砚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提取指甲缝里的残留物,放在载玻片上,滴上试剂后,显微镜下立刻浮现出细小的黑色颗粒,棱角锋利,表面带着金属光泽。
“煤渣。”他心里咯噔一下,从抽屉里翻出个小玻璃瓶——里面是他前几天去矿场附近采集的样本。滴一滴在相邻的载玻片上,两相对比,颗粒的成分、形态几乎完全一致。
张岚是孤儿院的厨师,按理说不该接触到矿场的煤渣。除非她死前去过矿场,或者凶手从矿场带了煤渣回来。沈砚突然想起陆时说过的话,张野的档案里提到“煤渣填埋区扩建”,就在三个孩子失踪的第二天。
他拿起手术刀,准备切开颈部做深层组织检验,手机却在这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孤儿院的铁门被撬开,门轴上挂着半条暗红色的绳子,看起来像是被强行扯断的。
沈砚的心脏猛地一沉。这张照片是谁拍的?对方怎么知道他在查孤儿院?他抬头看向屠宰场的窗户,月光正好照亮窗外的梧桐树,树枝在玻璃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像有人正扒着窗沿往里看。
“别自己吓自己。”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看向解剖台上的尸体。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这具尸体里藏着的秘密,可能是揭开姐姐死亡真相的关键。
深层组织检验的结果印证了他的猜测:颈部肌肉的出血范围明显大于表层勒痕的面积,说明死者在被细索勒住的同时,颈部还受到过持续的钝性外力压迫,导致皮下血管破裂范围扩大。这种手法极其罕见,既需要控制细索的力度,又要精准掌握钝器施压的角度,更像是……对人体结构极其熟悉的人才能做到。
“医生?或者……”沈砚的目光落在张岚的手腕上,那里有一圈浅浅的束缚痕,“屠夫?”
他突然想起孤儿院的厨房。张岚当年负责给孩子们做饭,案台上常年放着剁骨头的砍刀和捆肉的尼龙绳。如果凶手是孤儿院出来的,会不会对这些工具格外熟悉?
沈砚取下死者的胃容物样本,密封好放进冷藏箱。虽然官方已经销毁了胃容物分析数据,但他不信邪,打算找相熟的化验师重新检测。他总觉得,张岚死前吃的东西,可能比这颈部的伤痕更重要。
收拾工具时,他的手套不小心蹭到了尸体的头发,一缕干枯的发丝粘在手套上。沈砚习惯性地想扔掉,却突然停住——发丝间似乎缠着什么细小的东西。他把发丝放在显微镜下,心脏瞬间像被一只手攥紧。
那是半片干枯的桂花花瓣。
张岚的胃容物里有桂花糕成分,头发里又缠着桂花花瓣。这绝不是巧合。沈砚猛地想起沈玥照片里举着的桂花糕,想起赵静说的“辰喜欢吃桂花糕”,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凶手是在暗示什么?用桂花糕和煤渣,把死者和孤儿院、矿场死死绑在一起?
他摘下手套,掏出手机给陆时发了条消息,用的是他们新申请的加密号码:“张岚颈部有双重伤痕,凶手手法专业。指甲缝里有矿场煤渣,头发里有桂花花瓣。速查2010年矿场与孤儿院的物资往来记录。”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屠宰场的铁门又发出一声“吱呀”响。这次不是风吹的,像是有人从外面把门推开了一条缝。沈砚抓起解剖刀转身,冷光灯的光束正好照在门缝里的那只眼睛上,瞳孔在黑暗中缩成了针尖大小。
“谁?”他厉声喝问,握着刀的手微微发抖。
门外没有回应,只有风吹过空荡屠宰场的呜咽声。沈砚一步步靠近门口,猛地拉开铁门,外面空无一人,只有满地的碎砖和被风吹起的塑料袋。
但地上有一串新鲜的脚印,从门口一直延伸到远处的黑暗里,脚印边缘沾着黑色的颗粒——和张岚指甲缝里的煤渣一模一样。
沈砚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凶手不仅知道他在这里,还带着矿场的煤渣来过,像是在无声地告诉他:我知道你在查什么,我们很快会见面的。
他关紧铁门,用铁链重新锁好,然后回到解剖台前。月光下,张岚的脸显得格外平静,仿佛早就知道会有人发现这些秘密。沈砚看着那道非典型的勒痕,突然明白过来——凶手不是在模仿什么,而是在用这种特殊的手法,标记属于他的“作品”。
“你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他对着尸体低语,指尖划过那圈浅淡的钝器压痕,“是矿场里的人杀了你,还是……当年从孤儿院逃出来的‘辰’?”
冷藏箱里的样本发出轻微的嗡鸣,像是在回应他的问题。沈砚知道,从发现这道双重勒痕开始,案件就不再是简单的凶杀案了。背后藏着的,可能是十年前那三个失踪孩子的血泪,是被煤渣掩埋的真相,还有姐姐沈晴至死都没能说出口的秘密。
他最后看了一眼解剖台上的尸体,轻轻盖上白布:“放心,我会找到答案的。”
离开屠宰场时,天已经蒙蒙亮。沈砚把冷藏箱放进后备箱,发动汽车的瞬间,后视镜里映出远处的拆迁楼——顶楼的窗口站着个模糊的人影,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在晨雾中闪着金属的冷光。
他猛地踩下油门,汽车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去。后视镜里的人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雾色里,但沈砚知道,那个人不会消失。
他们已经盯上彼此了。而这场以尸体为棋局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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