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何沐的诞生，如同一场温柔的春雨，在何维心里注入了脉脉温情与对未来的无限期许。
半个月后的一天，内河码头的了望塔上，再次响起了代表“友方通报”的沉稳鼓点。
十余艘独木舟组成的船队，驶入南洋城的内河码头。
为首的船只上，一面用兽皮和植物染料绘制的、代表着“长屋部落”的简陋旗帜，在海风中猎猎作响。
码头上，早已得到消息的何维，抱着襁褓中的女儿，与李虎、吕宋等人一同在此等候。
船队靠岸。
率先从船上跳下的，是两个熟悉的身影——陈启和江骨。
两年未见，二人身上多了几分坚毅与沧桑，眼神更加锐利沉稳。
“何维大人！”
两人快步上前，在何维面前并肩而立，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沓。
“辛苦了。”何维点点头，目光中充满了赞许。
“不辛苦！”陈启的声音洪亮，“遵照您的指令，长屋码头已于三个月前全部完工。这是详细的工程记录、上游河道勘测图以及周边三百里范围内的资源分布图。”
他从怀中掏出几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竹筒，郑重地递了上去。
江骨则上前一步，补充道：“我们还对长屋部落的所有青壮进行了一个月的军事基础训练，教会了他们如何结成简单的防御阵型和使用您设计的竹矛。他们现在，至少懂得什么叫纪律了。”
何维接过竹筒，满意地笑了。
这两人，不仅完美地完成了任务，还超额地带回了更有价值的情报和一支初具雏形的部落武装力量。
就在此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在两名长屋族人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走下了晃动的独木舟。
正是京毅。
他身上穿着的，不再是粗陋的兽皮，而是一件模仿南洋城官员服饰缝制的亚麻长袍。
他一踏上坚实的码头地面，便立刻推开了身边搀扶的族人，整理了一下衣袍，然后朝着何维的方向，一步一步庄重地走来。
他的每一步都走得极慢，仿佛脚下不是普通的石板，而是通往神国的圣阶。
他的眼神，更是充满了狂热、虔诚与近乎痴迷的崇拜。
当他走到距离何维还有五步远的地方时，他停了下来，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将整个身体都俯了下去，用额头深深地叩击着冰冷坚硬的石板。
“砰！砰！砰！”
三声响亮的叩首，回荡在码头上。
“京毅，叩见吾神！”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听闻神之血脉降世，我携全族之贺礼，特来朝圣，恭贺吾神喜得千金！”
说罢，他身后的族人们，立刻将船上带来的礼物，一筐筐地搬了下来。
有堆积如山的珍贵毛皮，有几十罐用部落秘法酿造的图亚克米酒，还有许多南洋城都颇为少见的、来自上游雨林深处的珍稀草药。
这些都是部落能拿出手的好东西。
京毅的目光，示意族人搬上了最后，也是最重的一件礼物。
那是一个用坚韧藤条编织的、半人高的大筐。
当盖在上面的兽皮被揭开时，一抹璀璨的金光，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筐子里装的，是满满一筐，颗粒饱满的沙金！
在阳光的照耀下，它们闪耀着迷人的光泽，粗略估计，至少有二三十斤重。
“吾神重视此物。”京毅依旧跪伏在地，头也不抬地说道，“此乃京那巴当岸河对我神的献礼，是我族对小神女殿下诞生的祝福。”
何维看着那筐沙金，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京毅，眼中满是感动。
这些原始的达雅克人虽然愚昧野蛮，但只要赢得他们的信任，他们回报的就是忠诚。
何维将怀里的何沐交给木青。
他面带笑容，走到京毅面前。
“起来吧。”他的声音透着亲切。
京毅缓缓站起身，依旧低着头，不敢直视何维。
“京毅，抬起头，看着我。”
京毅身体一震，慢慢抬起头。
他看到了何维的眼睛里有一种平等的、温和的注视。
“你的心意，我领了。这些沙金，很珍贵，是很好的礼物。”何维先是肯定了他的行为，然后话锋一转。
“但是，在南洋城，我们有自己的规矩。”
他转身对身边的市场官说道：“去，按照南洋城的市场价，将京毅族长带来的所有货物，全部进行估价。”
“是！”市场官立刻领命。
市场官带着几个助手，开始对京毅带来的礼物进行快速而专业的清点和估值。
“上等云豹皮，三十张，每张记一百五十钱……”
“图亚克米酒，四十罐，品质优良，每罐记三十钱……”
“沙金，总重二十八斤，纯度中上，按照每斤八百钱的标准……”
一条条的估价被大声报出，京毅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
很快，市场官便拿着一块写满了数字的木板，回到何维面前。
“何维大人，所有货物，按照市场公允价格，总计为两万五千三百六十南洋城瓷币。”
何维点点头，对身边的卫兵说道：“去金库，给京毅取两万六千枚瓷币来。”
片刻之后，几个沉甸甸的大钱袋，被送到了京毅的面前。
何维指着那些钱袋，对一脸茫然的京毅说道：“京毅，在我的文明里，没有‘贡品’，只有‘贸易’。你的劳动和你的货物，都是有价值的，而这些，就是它们的价值。”
“神，我怎敢……”京毅惶恐地想要再次下跪。
“拿着它。”何维的语气不容置疑，“这不是神的恩赐，而是你和你的族人，应得的报酬。你是一个部落的首领，不是我的奴仆。”
何维将一个钱袋塞到京毅的手中，那冰凉而厚重的触感，让他感觉像是在做梦。
“现在我带你去南洋城的集市看一看。”何维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拿着这些钱，能买到些什么。”
“我希望你去亲身体验一下，货币和市场交易。”
京毅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钱袋，又抬头望了望远处那个对他来说充满了神秘与未知的、人声鼎沸的集市。
他的心中，充满了困惑和好奇。
他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手中的钱袋，对着身后的族人，挥了挥手。
“走，跟着神，去集市！”
这一步，对京毅而言，不仅仅是从码头走向集市。
更是从一个匍匐在神脚下的信徒，走向一个手握财富、拥有选择权的“商人”的开始。
也是一个原始部落，在融入文明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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