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刷？”
岩跟在何维身后，走在学宫的回廊上，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是的，印刷。”何维的脚步没有停下，直接带着他，走进了匠人区最核心的“精密加工坊”。
这里，是铜都城技术最顶尖的地方。
只有像岩这样的大工匠，才有资格进入。
工坊里，几个最心灵手巧的匠人，正在用青铜刻刀和特制的木料，雕刻着一些奇怪的东西。
当岩走近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到，那些匠人正在雕刻的，是一块块被打磨得极其平整光滑的厚木板。
而木板上雕刻的内容，正是《初等数学卷一》第一页上的文字和图形！
所有的文字，都是反向的，如同镜子里的倒影，笔画清晰，凸起于木板表面。
“老师，”岩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这些是您前几天让我们做的‘教学浮雕’？您说，是用来让那些学得慢的学生，用手触摸，来感受汉字的结构的。”
“没错，是浮雕。”何维拿起其中一块已经雕刻完成的木板，那上面，完美地复刻了整整一页书的内容，“一块浮雕，可以让学生触摸。但如果，我们给它涂上墨呢？”
他没有直接说出答案，而是将岩带到了一个巨大的、用硬木制成的、如同一个巨大压榨机般的奇怪机器前。
“我叫它，印刷机。”何维抚摸着那冰冷而光滑的木质结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于痴迷的光芒，“而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给这些冰冷的木头，赋予‘灵魂’。”
在岩那充满了震撼和不解的目光中，何维开始向他，详细地阐述“雕版印刷”的原理。
“你看，”何维将那块雕刻好的木板，平放在印刷机的底座上，“这个，我称之为‘印版’。我们的第一步，已经由你们完成了——雕刻。”
“第二步，是‘上墨’。”
何维让助手，用一个软毛制成的刷子，将一种特制的、比普通书写墨汁更粘稠的油墨，均匀地，涂抹在那些凸起的、反写的字迹表面。
最后，他将一张洁白的麻纸，轻轻地覆盖在印版上。
然后，将整个底座，小心翼翼地，推入了那台巨大的“印刷机”的下方。
“岩，该你了。”何维示意道，“转动那个手柄。”
岩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握住了那根连接着螺旋压杆的巨大木质手柄。
他用力地，转动起来。
“嘎吱——嘎吱——”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巨大的木质压板，缓缓地向下压去，将巨大的、均匀的压力，施加在了那张麻纸和下方的印版之上。
“好了，反向转动，把它升起来。”
当压板被重新升起，何维将那个底座，从印刷机下取出。
然后，在所有人屏住的呼吸中，他轻轻地，捏住麻纸的一角，将它，从那块沾满了油墨的雕版上，揭了下来。
一行行，一列列，整齐划一、墨迹饱满、与手抄本上内容一模一样的汉字和图形，清晰地，印在了那张洁白的麻纸上！
“这……这……”
岩呆呆地看着那张印刷出来的书页，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思考。
他看着何维，又看了看旁边那个被他耗费了十天半个月，才辛辛苦苦抄写出来的一本书稿。
眼前这架木头机器，只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完成了一页。
而且，比他抄写的，要工整一百倍，清晰一百倍！
“明白了吗？”何维看着自己学生那副被彻底颠覆了世界观的样子，笑了，“印一张纸，我们只用了很短的时间。那一百张，一千张呢？只要这块板子不坏，我们就能印出无数本一模一样的书！”
岩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终于明白，何维口中那“让知识插上翅膀”的真正含义了。
如果说，造纸术，是为知识提供了“羽毛”。
那么雕版印刷术，就是为这对翅膀，注入了足以飞遍整个世界的——神力！
“老师，”岩的声音，已经带着无法抑制的颤音，“我明白了！我立刻就去！我立刻就带领所有最优秀的工匠，去雕刻！我们要把藏书阁里所有的书，都刻成印版！我们要让整个铜都联盟的每一个学堂，都摆满我们印出来的书！”
他，看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知识大爆炸的时代的到来。
“不，还不够。”何维摇了摇头，他的要求，远不止于此。
他再次拿起一张纸，写下了几个新的、更具挑战性的任务。
“第一，‘木材的改良’。我们现在用的木头，还是太软，容易在雕刻和印刷中磨损。需要去研究如何用蒸煮、浸泡、压榨等方法，处理木材，让它变得更坚硬，更不容易变形。”
“第二，‘油墨改良’。现在的油墨，还不够稳定，干得太慢。需要研究如何用不同的植物油和矿物颜料，调配出干得更快、颜色更黑、也更防水的油墨。”
“第三，”何维的脸上，露出一个郑重的表情，“也是最重要的。我需要你去尝试一种新的可能。用最好的黏土，烧制成薄薄的、平整的陶板，然后在陶板上雕刻。或者，直接用我们的青铜，铸造成一块块金属印版。我要找到一种，能比木头保存得更久、印刷得更清晰的模板！”
青铜雕版，更是这个青铜文明所独有的优势。
何维要的，不仅仅是数量，更是质量和传承。
“你们现在做的每一件事，”他看着岩，眼中充满了期许，“都是在为这个文明，打下能传承千年的基石。这项技术，将比我们铸造出的任何武器，都更有力量。”
“它，能让思想，跨越千山万水。能让知识，战胜时间的侵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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