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家祠堂,宁锦脊背挺直。
容青凌亲自下的命令。
她要跪足八个时辰。
宁锦孱弱的身子微微颤抖。
风很凉。
她一直跪到昏迷。
醒来的时候,是满脸泪痕的秋云。
宁锦头昏脑涨,四肢酸痛。
她的膝盖淤青。
“您别起床,大夫说受了寒吹不得风。”
宁锦张嘴,喉咙嘶哑:
“现在是什么时辰?”
秋云道:“您昏迷了一天一夜呢。”
已经是第三天了。
“你怎么敢忤逆侯爷的意思?”
秋云欲言又止。
宁锦语调幽幽:“我那八个时辰,还未跪完。”
秋云轻声说:“是侯爷抱您回来的。”
宁锦垂下眼,睫毛微颤。
似扇动的蝶翼。
秋云见状:“您的衣裳也是侯爷亲自换的,为了您去请大夫,心急如焚呢!”
宁锦轻声说:“是吗?”
“是。”
门被推开。
容青凌摆手,秋云安静退下。
他走到床前,阴影覆盖了宁锦。
“你是我妻,我怎会真的看你晕倒?”
宁锦有些茫然地看他:“侯爷当真拿我做妻子?”
容青凌脸色浮现愠怒。
但还是被什么强压了下去:“锦儿,你怎么年岁大雪儿许多,却还不如她懂事。”
“我和你解释了,她是救命恩人的女儿。”
“天生体弱,身有喘症和晕眩症。”
“这次我带她前去求了南山鬼医,才救回一条命。”
“你回来时当众污蔑她清白,还用妾室那样的说法辱她。”
“我一时气急……”
宁锦打断了容青凌的话:“所以侯爷觉得,我若与小我五岁的非血亲侄子这般亲昵,也很正常吗?”
“他抱我进门,我们同住同吃。”
在容青凌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里,宁锦笑了:“如若可以,我现在就去买个‘侄子’过来。”
“啪!”
宁锦本就多日滴水未进,一巴掌被甩在了枕头上。
像风雨摧残的一枝梨花。
容青凌看着自己的手,也怔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对宁锦动手。
“锦儿,我……”
宁锦平静而又冰冷地看向容青凌:“侯爷,我们和……”
“你怀孕了。”
容青凌语调迅速地截断了她的话。
宁锦脸上的平静被打破了。
容青凌语调温柔:“是两个月前的那一次。”
他说:“锦儿,我们有孩子了。”
一股巨大的欣喜和悲伤,同时笼罩了宁锦。
这个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温热的身体笼住了她:“对不起,锦儿,是我太生气了。”
“你不要再说胡话,咱们以后好好地过日子,好不好?”
孩子。
宁锦摸上自己的肚子。
她略有恍惚。
“母亲已经把你有孕的消息传到了宁府,岳父大人很高兴。”
“如若是男儿,岳父大人说,金琼牡丹的配方,他会交给他。”
宁锦的手一顿。
她抬眼看他。
容青凌温柔地在她额间落下一个轻吻:
“锦儿,那是你母亲的遗物,你比我更知道重要。”
*
补品流水一样地进了宁锦的曲芳院。
婆母也省去了宁锦的晨昏定省。
只是:
“那日闹剧,终究失了主母体面。”
“如今外人都说你善妒狠毒。”
“你就莫要再出门了,安心将小世子生下来再说。”
宁锦被困在了侯府。
容青凌每日都会回来陪她。
他的身上总是带有一股很重的花香。
宁锦问他,他说这几日应酬多,是那些官宅歌女的香味。
“莫要多想,嗯?”
他看着宁锦书案上堆起来的纸:
“最近在练字?”
宁锦没有回答,身体蜷缩在里侧。
这几日来都是这样。
容青凌压住心底的火气:“没有人关着你。”
“只是你腹中孩子是侯府第一个孩子,爹娘都紧张了些。”
“你也懂事点。”
宁锦不言不语。
温热的身体从背后覆上来:“锦儿,对不起。”
宁锦的身体一颤。
她终于有了反应,扭过头。
容青凌终于懂了,她要的只是一个道歉吗?
“绒宝是我第一个孩子,等他生下来,世子之位也是他的。”
“我知道你疑心我和雪儿有问题。”
“但是,最多年底,年底她的身子养好,我必会指给别人。”
距离年底也不过半年。
也罢,就信他一回。
宁锦的手虚虚地搭在他的手腕上:“我想喝水,吃桂花糕。”
这就是给台阶下的意思了。
容青凌脸上绽出笑容。
他细心地将宁锦搀扶起来。
小心伺候。
宁锦恍惚间生出错觉。
好似大婚后那年。
二人浓情蜜意,什么嫌隙都没发生。
门敲了,小厮少南走进:“侯爷,您的叔父到府上了。”
宁锦察觉到容青凌的身子僵住。
她知道原因。
说是叔父,此人还有另一个闻名大雍的称呼:
“见过摄政王殿下。”
宁锦陪同容青凌一起到了前厅。
她本不需要来。
但少南说:
“摄政王说,闻听侯夫人有喜,特地准备了贺礼。”
摄政王顾沉墟。
他音质清冽,语气很温和,与传闻中的:
“杀人如麻,铁血残忍,漠然狠厉”截然不同。
容貌更是俊美如天人。
容青凌已经是一等一的皮相,可在顾沉墟的面前就一点也不够看,被衬成了凡人。
顾沉墟的的凤眼微微上挑,眸子极深邃,看人的时候专注多情,浓密的睫羽挡住了眼神的直白,多了几分神秘。
宁锦看了一眼就不敢多看。
容老侯爷与老夫人全都陪坐在侧。
顾沉墟的父亲,是先帝胞兄先贤王,祖母容老太妃与容家已故老太爷的继室是姐妹关系。
容青凌这脉并非那位继室所出。
故此容家与顾沉墟,确实存在一点亲戚关系,但不多。
容家式微,容父为了容青凌官途坦荡些,舔着脸让容青凌喊顾沉墟小叔。
顾沉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竟也应了。
只是,摄政王这样显赫的身份,与日渐衰弱的容家不可同日而语。
他问了几句战场的话,容青凌答得都很得体。
也很官方。
摄政王忽然,话锋一转:
“侄媳妇这胎,脉象可好?”
侄媳妇。
宁锦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自己。
她竭力隐藏不安,答:“一切都好。”
顾沉墟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那是冷了?”
宁锦深吸一口气:“还好。”
顾沉墟的笑意未尽:“那便是怕我?”
宁锦一下子反应过来。
她正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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