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胃口，还是太小了。”
何维这句云淡风轻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让整个办公室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陆国兴、陈博、林秋宜，三个人都用一种看怪物般的眼神看着何维。
整合红旗厂和洛城一拖，成立一个上万人的超级动力总厂，这在他们看来，已经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惊天动地的大手笔了。
现在，何维竟然说，这还不够？他的胃口太小了？
“何……何组长，”陈博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试探着问道，“您……您的意思是？”
何维没有直接回答，他转身走到那面巨大的黑板前，拿起粉笔。
他先是画了一个代表“红旗动力总厂”的大圈，然后在它的旁边，又画了一个代表“红星机械厂”的，稍小一些的圈。
然后，他用粉笔，重重地，在两个圈的外面，画上了一个更大，也更圆满的圈，把它们两个，都包了进去。
在这个最大的圈旁边，他写下了四个字。
红旗工业集团。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身，看着已经目瞪口呆的三人，平静地开口。
“我的新计划是，将红星机械厂，连同国家重点实验室，一起并入到我们的重组计划中来。”
“我们将要成立的，不是一个‘动力总厂’，而是一个集上游核心技术研发、中游关键装备与材料制造、下游终端产品生产与销售于一体的，真正的——工业集团。”
“轰——”
陆国兴感觉自己的大脑，被这个疯狂的构想，炸得一片空白。
如果说上次整合两厂是“战役”级别，那这次，把风头正劲、背景深厚的红星厂也拉进来，这简直就是一场赌上整个省工业未来的“战略决战”！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陆国兴下意识地反驳道，“小何，你知不知道红星厂现在是什么地位？那是军方挂了号的重点单位！孙厂长现在在市里省里，都是说得上话的人物。想让他把厂子并进来，接受我们的统一管理，他第一个就不会同意！”
陈博也连连点头：“是啊，何组长，我们红旗厂是烂摊子，人家红星厂可是香饽饽。这……这根本就不对等，人家凭什么啊？”
何维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
“你们说的，都对。但你们都忽略了一点。”
他伸出一根手指。
“无论是红星厂，还是红旗厂。它们真正离不开的，不是孙厂长，也不是刘厂长。”
“而是我，何维。”
这句话，充满了自信，还有毫不掩饰霸道。
但在陆国兴和陈博听来，却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是啊。
红星厂的崛起，靠的是何维的“离子渗氮”技术。
红旗厂的重生，靠的是何维的“模块化”发动机设计。
何维，才是这两家工厂技术命脉的真正掌控者。
“所以，这件事，我不需要征求孙厂长的同意。”何维继续说道，“我只需要征求一个人的同意就够了。”
他指了指天花板。
“那就是，我的直接领导，我们国家重点实验室的主任，王立行院士。”
林秋宜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明悟。
她明白了何维的全部战略。
王立行院士刚才的电话，名为批评，实为点拨。
他真正担忧的，是何维的技术和精力，无法同时兼顾两个摊子。
而何维现在提出的这个方案，正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最大胆的办法！
只要把所有的摊子，都合并成一个超级摊子，就不存在兼顾的问题。
到那时，“国家重点实验室”的研发，将直接服务于整个工业集团的生产。
而整个工业集团的生产和利润，又将反哺实验室，为它提供源源不断的经费和最直接的应用场景。
研发与生产，将形成一个完美的闭环。
这将是任何一个科学家，都梦寐以求的，最理想的状态！
想通了这一层，林秋宜激动得浑身发抖。
她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感觉自己是在仰望一座深不可测的高山。
他的每一步，都充满了匪夷所思的战略远见。
“林助理。”何维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给我接周副省长的办公室。”
这一次，林秋宜拿起电话的手，无比沉稳。
她的心里，再也没有了丝毫的紧张，只有一种即将参与创造历史的豪情。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当听到何维再次提出汇报请求时，周副省长也愣了一下，但他还是同意了。
三天以后。
何维拿着一份熬夜赶制出来的《关于成立“红旗工业集团”的补充方案》，再次坐在了省政府那间熟悉的会议室里。
这一次，参会的领导更多了。
除了上次的计委、经委、财政厅之外，军区的一位首长，以及主管科教文卫的几位领导，也赫然在列。
显然，周副省长也意识到了这次汇报的非同寻常。
何维没有浪费一秒钟。
他开门见山，直接把他那个更加宏大的“工业集团”计划，以及“全产业链闭环”的构想，清晰地阐述了出来。
整个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何维这个堪称“吞天”的计划，给彻底镇住了。
汇报结束，沉默良久。
军区的首长第一个皱着眉头开口：“何维同志，你的想法很好。但是，红星厂目前承担着我们多项重要的军品配套生产任务，‘国家重点实验室’更是关乎未来的国防科技。如果贸然把它并入到一个以生产民用拖拉机为主的集团里，会不会影响到它的专业性和保密性？这一点，我们是有顾虑的。”
他的话，代表了军方的态度。
这也是何维这个计划，最大的阻力之一。
没等何维开口，周副省长却突然说话了。
他看着那位副司令员，缓缓地说道：“老李，你的顾虑我理解。但是，我们换个角度想一想。”
周副省长的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军品和民品，并不是泾渭分明的两种不相干的产品。今天我们用新技术造出了最好的拖拉机发动机，明天，这颗强劲的发动机，也许就能装到我们的坦克和装甲车上。”
“今天我们用离子渗氮技术，做出了最耐磨的齿轮，明天，这项技术，就能用来提升我们战斗机起落架的强度。”
“什么叫军民融合？这，就是真正的军民融合！用最广阔的民用市场，来检验和摊平成本；用最先进的军事需求，来牵引技术的不断升级。这才是我们未来工业发展的阳关大道！”
周副省长的这番话，高屋建瓴，格局宏大。
那位军区首长陷入了沉思，缓缓地点了点头。
财政厅的厅长也提出了问题：“周省长，何维同志。这个盘子……太大了。三家厂加起来，接近两万名职工，上亿的资产。这么大的体量，如果重组失败，风险太大了。我们省里的财政，恐怕承受不起这样的震荡。”
这个问题，同样现实而尖锐。
所有人都看向了何维，想看他如何回答。
何维却只是笑了笑。
“厅长，您说的风险，我承认。任何改革都有风险。”
“但是，我同样想请问您，以及在座的各位领导一个问题。”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
“如果不改革，维持现状，我们这三家工厂，又能撑多久？”
“红旗厂的亏损，洛城一拖的停滞，还有红星厂，它虽然现在看着风光，但它能永远只靠我何维的一两项技术，来吃老本吗？”
“如果不把它们拧成一股绳，如果不让它们拥有自我造血、自我进化的能力。它们的结局，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在未来更加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被彻底淘汰。”
“所以，我们现在面临的，根本就不是‘要不要冒这个险’的问题。”
何维的语气，变得无比坚定。
“而是我们除了冒险，已经别无选择！”
“这是一场战役。打赢了，我们省的工业，将一飞冲天，成为全国的样板。打输了……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回到现在这个半死不活的状态而已。”
“请问各位领导，这场战役，我们……能当逃兵吗？”
话音落下。
整个会议室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所有人都被何维这番充满了决绝和破釜沉舟气势的话，给深深地震撼了。
周副省长缓缓地闭上眼睛，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他的内心，正在进行着一场天人交战。
他知道，何维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
他也知道，自己一旦点头，将要承担多大的政治风险。
这不仅仅是一场经济上的战役，更是一次政治上的抉择。
赢了，他将名留青史。
输了，他可能身败名裂。
终于，他睁开了眼睛。
眼中，所有的犹豫和顾虑，都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出去的，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
他看着何维，用一种近乎命令的语气，对在场所有厅局的领导，说出了那句将决定全省工业命运的话。
“我决定，把何维的补充方案向领导汇报，争取上常委会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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