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碣的伤势在温念念的精心照料下逐渐好转，但一种微妙的变化已经在两人之间生根发芽。第十三天清晨，当温念念像往常一样准备为封碣换药时，发现他已经自己拆掉了绷带，伤口愈合得比预期要好，只留下几道粉色的新疤。
“你应该等我来的，”她略带责备地说，小心地检查着他的手臂，“自己拆线可能会撕裂伤口。”
封碣任由她检查，表情平静：“已经愈合了。不需要再浪费医疗资源。”
这句话听起来像他以往实用主义的风格，但温念念却从中听出了不同——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拒绝她的关心，而是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至少让我涂点药膏预防疤痕。”她坚持道。
封碣没有反对，看着她取出药膏，轻柔地涂抹在他的伤疤上。这种日常的接触已经变得如此自然，以至于两人都不再为指尖的触碰而紧张。
“今天我要去巡视地下管道系统，”封碣在温念念涂药时告知他的行程，“酸雨可能造成了腐蚀，需要评估损失。”
温念念的手停顿了一下：“会很危险吗？”
“例行公事。”他简短回答，但补充了一句，“午餐前回来。”
这种主动报备行程的行为在几天前是不可想象的。温念念心中涌起一丝暖意，轻轻点头：“小心点。”
封碣离开后，温念念照常去医疗室帮忙。但今天她发现自己难以集中精神，思绪不时飘向地下管道的黑暗深处。苏婉注意到了她的心不在焉。
“担心城主？”苏婉温和地问，手中不停地将草药分类。
温念念脸一红，没有否认：“他说只是例行巡视，但我还是忍不住担心。”
苏婉理解地笑了笑：“这是正常的。当你开始关心一个人，担忧就随之而来。但封碣城主比任何人都了解这座城市的危险，他知道如何保护自己。”
话虽如此，温念念的担忧并未减轻。她加快了工作速度，希望用忙碌分散注意力，但效果有限。
上午十时左右，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医疗室的墙壁微微震动。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交换着不安的眼神。
“是什么声音？”温念念紧张地问。
苏婉皱眉倾听：“似乎来自地下方向。”
温念念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立即起身向门口走去，但被苏婉拉住。
“等等，念念。贸然出去可能更危险。”
就在这时，林猛急匆匆地走进医疗室，面色凝重：“地下管道发生局部坍塌，有人员被困。苏医生，请准备好接收伤员。”
温念念立刻上前：“城主呢？他没事吧？”
林猛的表情变得复杂：“城主在事故现场指挥救援。他...他没事，但坚持要亲自确认所有人员安全后才撤离。”
这句话让温念念既放心又更加担忧。封碣安全，但他正身处险境而不愿离开。
“我能帮忙吗？”她急切地问。
林猛犹豫了一下：“现场很混乱，您还是...”
“我会听从指挥，不会添乱，”温念念坚定地打断，“但如果有伤员需要运送或者简单处理，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苏婉也支持道：“让念念去吧，她最近进步很大，能处理简单伤情。我在这里准备接收重伤员。”
林猛最终点头同意，但严肃地告诫温念念必须严格听从命令。
地下管道的入口处一片混乱。尘土尚未完全沉降，救援人员进进出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紧迫感。温念念在林猛的引导下穿过人群，很快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封碣站在坍塌区域边缘，正与救援队长激烈讨论。他的衣服沾满灰尘，脸上有擦伤的痕迹，但身姿依然挺拔，声音冷静而有力。
“优先确保支撑结构稳固，再扩大救援通道...不，不能用爆破，会引起二次坍塌...”
温念念没有立即上前，而是先协助医疗队处理几名轻伤员。她一边工作，一边不时关注封碣的方向。每一次有新的碎石滑落，她的心都会跟着揪紧。
一小时后，大部分被困人员被成功救出，只剩下最后一名守卫被卡在最深处的管道中。救援陷入僵局，因为任何大型工具都可能引发更严重的坍塌。
“我进去，”封碣突然说，“我的体型能通过那个缝隙。”
救援队长立即反对：“太危险了，城主！结构极其不稳定！”
封碣的目光扫过焦急等待的队员和受伤的同伴，语气不容置疑：“不能再等了。准备绳索和安全装置。”
温念念再也忍不住，冲上前拉住他的手臂：“封碣，不要！让专业救援人员去！”
封?转身看到她，明显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里？林猛！”
林猛急忙上前：“城主，温小姐是来帮忙的，她处理了好几个伤员...”
“立即送她回内府。”封碣命令道，但温念念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不放。
“如果你要进去，至少让我帮你检查安全装置。”她坚持道，眼中闪着坚定的光芒，“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你，但请让我确保你尽可能安全。”
封碣与她对视，周围的喧嚣仿佛在那一刻静止。救援队员们惊讶地看着这个娇小的女孩竟敢违抗城主的命令，更令人惊讶的是，封碣没有立即斥责她。
良久，封碣微微点头：“尽快。”
温念念迅速而专业地检查了他的安全绳和护具，每一个扣环都仔细确认。她的手指在颤抖，但动作准确无误。当最后一项检查完成时，她抬头看着他，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请一定小心。我...我们都需要你安全回来。”
封碣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转向救援队：“我进去后，所有人听从救援队长的指挥。如有不测，按应急预案执行。”
这句话像冰水浇在每个人心头。封碣从未在行动前提到过“不测”的可能性。
随着封碣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管道入口，时间变得异常缓慢。温念念坚持留在现场，协助准备救援设备，但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个洞口。每一分钟都像一小时般漫长，每一次微小的声响都让她的心跳加速。
二十五分钟后，洞口传来信号——成功找到被困者，正在返回。当封碣拖着受伤的守卫出现在洞口时，现场爆发出 relieved 的欢呼。
封碣的脸上满是灰尘和汗水，但眼神锐利如常。他将受伤的守卫交给医疗队，然后转向救援队长：“立即封锁这一区域，进行全面结构评估。”
“是，城主！”队长敬礼，眼中充满敬佩。
直到这时，封碣才看向一直守在洞口的温念念。她站在那儿，脸色苍白，双手紧握在胸前，眼中闪着未干的泪光。
“我告诉过你不会有事。”他的声音比平时柔和。
温念念没有说话，只是走上前，不顾周围众人的目光，轻轻拥抱了他一下，然后迅速退开。这个动作短暂却充满情感，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封碣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常态：“回内府。这里还需要清理。”
回程的路上，两人沉默不语。但一到达卧室，关上门，温念念的情绪就爆发了。
“你为什么要冒那样的险？”她质问，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你是一城之主，不应该亲自进行那种危险的救援！”
封碣平静地卸下沾满灰尘的外甲：“正因为我是城主，才对每一个生命负有责任。”
“但如果出了什么事呢？”温念念的声音带着哭腔，“如果你被困在里面，或者更糟...这座城市怎么办？我...”她顿住了，没有说完那句话。
封碣转身面对她，目光深邃：“你怎么办？”
温念念的眼泪终于落下：“我会不知道该如何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我依赖你，封碣，不仅仅是为了保护，而是...而是因为你是你。”
这句话在空气中回荡，坦白而脆弱。封碣注视着她，眼中闪过各种复杂情绪——惊讶、矛盾，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暖。
“温念念，”他最终开口，声音异常低沉，“在这个世界，依赖他人是危险的。”
“那么危险就是值得的。”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长时间的沉默后，封碣向前一步，伸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这个动作已经不再生硬，而是带着一种逐渐熟悉的温柔。
“今天你留在救援现场，”他说，“没有惊慌，没有碍事，反而提供了真正的帮助。”
温念念抬头看他，眼中闪着希望的光芒：“真的吗？”
封碣点头：“你检查安全装置的专业程度令人印象深刻。”
“我跟苏婉学了很多。”她小声说，脸颊因夸奖而微红。
“不仅如此，”封碣的目光落在她仍然微颤的手上，“你在压力下保持了冷静。这是难得的品质。”
这句称赞对封碣而言几乎是前所未有的。温念念感到心中的恐惧和担忧慢慢被一种新的情感取代——不是单纯的依赖，而是相互的信任和尊重。
那天晚上，当封碣再次坐在墙角守夜时，温念念没有立即入睡。
“封碣，”她在黑暗中轻声说，“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停止保护这座城市和它的人民。但请答应我，在保护他人的同时，也会保护好自己。”
良久，封碣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我答应你，会尽量。”
这不是她想要的完整承诺，但来自封碣，这已经是极大的让步。
“谢谢你今天安全回来。”她轻声说。
“谢谢你等待。”他回应道。
这一夜，依赖的界限被重新定义。它不再是单向的保护与被保护，而是一种双向的情感纽带。温念念依赖封碣提供的安全和指引，而封碣也开始依赖她带来的温暖和人性。
在末世的黑暗中，这种相互的依赖不再是软弱的象征，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它不能阻止外界的危险，却能为面对危险的心灵提供庇护。
当温念念最终入睡时，她的嘴角带着安心的微笑。而在房间的另一端，守夜人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她身上，仿佛在思考这种新型依赖带来的可能性与责任。
依赖的深化不是弱点的承认，而是力量的发现。在认识到彼此的重要性后，他们都变得比从前更加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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