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缩粮糊提供的微弱热量,最终未能敌过磐石城深处渗入骨髓的寒意。尤其是当所谓的“夜晚”降临——根据门外守卫换班和城堡内某种低沉的、规律性的嗡鸣声减弱来判断——温度似乎又下降了好几度。
黑暗变得更加浓稠,墙壁高处那狭窄的通风口几乎不再透进任何光线,只有彻底的、令人心慌的墨黑。囚室里唯一的光源,是门外通道墙壁上镶嵌的某块荧光石透过门缝漏进来的一丝极其微弱的、惨绿色的幽光,勉强勾勒出房间大致的轮廓。
冷。
无处不在的冷。
温念念将封碣那件宽大的黑色大衣紧紧裹在身上,像一只缩在硬壳里的蜗牛。大衣对于她娇小的身材来说实在太大了,下摆拖在地上,袖子长得完全盖住了她的手。衣服上那股冷冽的、混合着硝烟与铁锈的气息将她紧紧包裹,这味道属于那个可怕的男人,让她本能地感到恐惧,但衣物本身残留的一丝丝微不足道的体温和厚实的面料,又确实是目前唯一能抵御寒冷的东西。
这种矛盾让她心情复杂,但求生的本能让她顾不了那么多,只是拼命汲取着这点可怜的温暖。她蜷缩在角落里,把脸也埋进衣领中,试图阻挡吸入肺里的冰冷空气。
然而,比寒冷更可怕的,是声音。
当城堡内部日常的嘈杂声逐渐平息后,外界的声音反而变得更加清晰可怖。
风声是永不止息的背景音,像无数冤魂在城堡外呜咽、咆哮,时而尖锐,时而低沉,不断拍打着厚重的石壁。
但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夹杂在风中的那些异响。
某种像是巨大粗糙的皮革摩擦岩石的沙沙声,缓慢而持续,听得人头皮发麻。
远处传来几声悠长而凄厉的嚎叫,完全不似任何已知的动物,充满了扭曲的痛苦和纯粹的恶意,穿透力极强,仿佛直接响在耳边,让温念念的心脏猛地揪紧。
甚至偶尔,还能听到一种令人牙酸的、像是巨大骨骼错位又重组发出的咔哒声,伴随着湿漉漉的拖行声,由远及近,又慢慢远去,仿佛有什么难以名状的庞然大物正在城堡外的黑暗中徘徊。
这些声音共同编织成一首恐怖的交响曲,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温念念,她正身处一个何等危险、何等绝望的世界。庇护着她的,仅仅是这看似坚固、实则可能随时被攻破的冰冷石墙。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把自己缩得更小,大衣下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一半因为冷,一半因为怕。
“呜…妈妈…”她忍不住发出细弱的、破碎的呜咽,眼泪浸湿了大衣冰凉的衣领,“爸爸…哥哥…我好怕…”
她的声音在绝对寂静的囚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却又渺小得瞬间被门外的恐怖声响吞没。
就在这时,一声格外尖锐、仿佛能刺破耳膜的嘶吼猛地从通风口的方向传来,似乎就紧贴着外墙!紧接着,是一种沉重的、带有粘稠感的撞击声,撞得墙壁似乎都微微震动了一下,灰尘簌簌落下。
“啊——!”温念念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猛地用大衣紧紧捂住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抖得如同风中的残叶。极致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几乎窒息。那东西就在外面!离她那么近!
她听到了!它会不会撞破墙壁?会不会从通风口钻进来?
巨大的想象带来的恐惧几乎将她逼疯。她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连呼吸都屏住了,只剩下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在耳边轰鸣。
时间在极度恐惧中缓慢爬行。外面的撞击声和嘶吼声似乎移动开了,逐渐远去,但其他的恐怖声响依旧持续不断。
温念念维持着捂紧脑袋的姿势,一动不动,神经绷紧到了极致,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能让她惊跳起来。寒冷和恐惧双重折磨下,她开始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意识在清醒与昏沉之间徘徊。
就在她几乎要被冻僵和吓晕过去的时候,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忽然袭来。
并不是听到了什么具体的声音,而是一种…氛围的改变。
门外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似乎…减弱了?
并不是完全消失,而是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屏障隔开,变得模糊、遥远,不再具有那种直接冲击灵魂的恐怖感。尤其是那种紧贴着墙壁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莫名其妙地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诡异的…“寂静”。
这种寂静并非真正的万籁俱寂,风声依旧,远处模糊的嚎叫依旧,但在这片区域的周围,尤其是通风口附近,那些最清晰、最骇人的动静,竟然奇迹般地平息了。
就好像…有什么更强大的存在悄然降临,无声地驱散了那些黑暗中的窥伺者。
温念念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拉下蒙在头上的大衣,露出一双哭得红肿、盈满惊惧的眼睛,警惕地望向通风口的方向。
黑暗依旧。
但是,在那片浓稠的黑暗深处,她似乎…感觉到了一点什么。
一种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存在感”。
就在通风口之外,很近的地方。没有任何声音,没有光影,但她就是莫名地、清晰地感觉到——那里有什么东西…或者说,什么人…在那里。
一动不动,如同磐石。
是谁?守卫吗?可是守卫的脚步声不是在门外的通道里吗?
难道是…新的怪物?更聪明、更懂得潜伏的怪物?
这个念头让她瞬间寒毛倒竖,刚刚稍微放松一点的神经再次绷紧,她几乎要再次尖叫出来。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没有发生。
那个“存在”只是静静地停留在那里,无声无息。没有试图靠近,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恶意。
一种难以解释的直觉,如同细微的电流,穿过厚重的石墙和冰冷的恐惧,隐约触动了温念念。
外面那个…似乎…并没有危险?
她屏住呼吸,壮着胆子,努力睁大眼睛想透过通风口的铁条看清些什么,但外面只有一片虚无的黑暗。她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呼吸声、衣物摩擦声,但什么都没有。那个“存在”安静得仿佛本身就是黑暗的一部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温念念维持着僵硬的姿势,与窗外那个无形的“存在”无声地对峙着。恐惧依旧存在,但那最初几乎要撕裂她的、被怪物逼近的极致惊恐,却在那片诡异的“寂静”和这种莫名的“陪伴”下,慢慢地、一点点地沉淀了下来。
她的身体不再抖得那么厉害。心脏的狂跳也逐渐恢复了稍显急促但不再失控的节奏。
寒冷依旧刺骨,但似乎…也没有刚才那么难以忍受了。
这种变化微妙得难以察觉,却真实发生了。就好像某种强大的、令人安心(或者说,令人不得不安心)的力量笼罩了这片区域,无形中形成了一道屏障,将最直接的恐怖隔绝在外。
她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什么。是人是鬼?是善意还是另有所图?
但无论如何,因为那个“存在”的出现,那些最可怕的声音消失了。她暂时…安全了。
极度的精神紧绷和体力消耗带来了沉重的疲惫。温念念的眼皮开始打架,意识逐渐模糊。她努力想保持清醒,想警惕窗外那个未知的存在,但寒冷和困意如同潮水般涌来。
最终,她裹紧着那件残留着冰冷气息的大衣,背靠着冰冷的石墙,在这种诡异而脆弱的“安全感”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依旧微微蹙着,偶尔会因为门外远处传来的模糊声响而惊悸一下,但终究没有醒来。
她并不知道,在她沉入睡梦之后许久。
通风口外,那片浓稠的黑暗里,一个如同雕塑般伫立的高大身影,终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封碣微微侧头,似乎是在倾听室内那变得均匀绵长、偶尔夹杂着细微抽噎的呼吸声。
他冷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一丝难以解读的、极其晦暗的波动,如同深潭微澜,转瞬即逝。
确认了里面的麻烦暂时安分下来、不会自己吓死自己或者引来不必要的骚动后,他这才转过身,黑色大衣(他身上已经换了另一件同样款式的大衣)的下摆在空中划过一个冷硬的弧度,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城堡更深处的阴影之中。
如同从未出现过。
只有囚室内,沉沉睡去的温念念身上那件过于宽大的外套,和窗外那片恢复“正常”的、重新开始隐约传来各种恐怖声响的永夜,证明着刚才那短暂却关键的“守护”并非幻觉。
而睡梦中的温念念,无意识地往带着冷冽气息的大衣里缩了缩,仿佛在寻找一个冰冷却坚实的依靠。
喜欢城主大人,今天也要抱抱哦!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城主大人,今天也要抱抱哦!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