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玉米粥还带着灶膛的余温,赵金凤那句“回城名额”却像块冰,掉进林薇和楚瑶心里——凉得发颤,却又透着灼人的诱惑。堂屋的煤油灯芯跳了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落在糊着旧报纸的墙上,像两道绷得紧紧的弦。
夜里,土炕的潮气透过粗布褥子往上渗,林薇翻了个身,后脑勺还能摸到白天喂猪时沾的草屑。对面的楚瑶也没睡着,粗布被子摩擦炕面的窸窣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喂,”楚瑶突然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焦虑,“你说妈心里到底属意谁?”
林薇摸了摸枕头下藏的半块麦芽糖——那是上次卖鸡蛋时偷偷留的,此刻糖纸的褶皱硌着指尖,她冷笑一声:“反正不会是你——上次洗猪食桶还差点把桶摔了,妈没骂你就不错了。”
“总比你把野菜当青菜炒,全家吃了拉肚子强。”楚瑶立刻顶回去,黑暗里能听见她翻身的动静,“要我说,这名额该给懂人情世故的,你那闷葫芦性子,去了城里也站不住脚。”
两人没再说话,可土炕两头的沉默,比吵架还憋得慌。她们都清楚,这名额是逃出这片黄土地的唯一梯子,谁都不想松手。
第二天鸡叫头遍,林薇就爬起来了。灶膛里的余烬还没凉透,她摸出藏在碗柜最里面的两个鸡蛋——那是上次卖鸡蛋时特意留的,原本想自己补补,现在却敲进粗瓷碗里,加了点温水搅匀,坐在灶前慢慢蒸。蒸汽裹着蛋香飘出来时,赵金凤刚掀开门帘,林薇赶紧端着碗迎上去:“妈,您早上起来得早,这鸡蛋羹您补补,软和好消化。”
赵金凤的目光落在碗里嫩黄的蛋羹上,指尖碰了碰碗沿——不烫,温度刚好。她没说话,接过去用筷子挑了一小块,慢慢嚼着,眼角却扫了眼刚进来的楚瑶。
楚瑶心里咯噔一下——她怎么就没想到这招?早饭时,她抢着给赵金凤盛粥,特意把锅底最稠的那部分舀进婆婆碗里,又从炒白菜里挑出仅有的几片瘦肉,码在粥面上:“妈,您管着全家的事,得多吃点实在的,这肉您嚼着香。”
赵金凤“嗯”了一声,喝了口粥,眼神在两个媳妇之间转了圈——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有竞争才有人干活,不然这俩城里来的娇小姐,指不定还得偷懒。
男人们也察觉到了家里的不对劲。
晚饭后,林薇正蹲在井边洗碗,冰凉的井水冻得指尖发麻,宋卫国突然走过来,手里攥着个刚从地里拔的胡萝卜,表皮还沾着泥。他蹲在林薇旁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听说镇上给了回城名额?”
林薇洗碗的手顿了顿,水珠顺着碗沿往下滴,砸在黄土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妈是这么说的。”
“你要是能回去……”宋卫国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胡萝卜的须子,声音低得像蚊子叫,“是好事。跟着我在这穷地方,委屈你了。”
林薇猛地抬头看他——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平时话少得像块石头,连夫妻间的话都没说过几句,此刻却说出“委屈你了”。昏黄的月光落在他黝黑的脸上,能看见他耳尖泛着红,林薇心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有点发涩:“你……不反对?”
宋卫国摇摇头,把胡萝卜塞到她手里:“这玩意儿甜,你洗了吃。”说完就站起身,脚步有些慌乱地往柴房走,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笨拙。林薇握着还带着泥土温度的胡萝卜,指尖的冰凉好像散了点。
另一边,宋卫东的态度却透着精明。夜里躺在炕上,他翻了个身,盯着楚瑶的后脑勺:“你是不是想回城?”
楚瑶心里一紧,转过身,故意装出委屈的样子:“我就是觉得城里医疗好,以后要是有孩子,能去好医院。再说了,我要是真能在城里站稳脚跟,肯定接你一起去享福啊。”
宋卫东嗤笑一声,伸手捏了捏她的胳膊:“别跟我来这套——你们城里女人心野,去了城里还能记得我?我可听说了,上次你去镇上,跟供销社的小伙计聊得挺热乎。”
楚瑶心里一沉——宋卫东这是在敲打她。她知道,要是丈夫不松口,赵金凤十有八九会偏向儿子,这名额的事就悬了。她赶紧往宋卫东身边凑了凑,声音放软:“我跟他就是聊鸡蛋价格,哪有别的?你看我天天在家干活,心里装的不都是你和这个家?”
宋卫东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可楚瑶知道,他心里的疙瘩没解开。
果然,第二天早饭时,赵金凤就故意说:“昨儿跟隔壁王婶聊天,她说女人啊,还是得守着丈夫孩子才踏实。城里虽好,可不是咱农村人的根,去了也融不进去。”
林薇和楚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焦虑——赵金凤这话,明显是在暗示她们,要是丈夫不同意,名额再好也没用。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的竞争更细了。林薇看见楚瑶给赵金凤捶背,就特意去河边摘了把野菊花,晒干了给婆婆装在枕头里,说能安神;楚瑶发现林薇每天给猪添食时会多拌点糠,就偷偷在糠里加了点切碎的红薯藤,说猪吃了长得快。
楚瑶还故意在宋卫东面前吹风:“二哥也太老实了,听说二嫂要是回了城,就打算跟他离婚呢——城里男人条件好,二嫂长得又俊,到时候二哥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宋卫东果然去找宋卫国“谈心”,拍着他的肩膀说:“哥,你可别傻!女人心一变,八头牛都拉不回来!那回城名额咱不能要,不然你老婆跑了,妈得多伤心!”
老实的宋卫国被说动了,当晚就跟林薇说:“要不……那名额咱别争了?家里虽穷,可我会好好干活,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林薇气得差点把手里的针线盒摔了——她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楚瑶搞的鬼,可看着宋卫国憨厚的脸,到嘴边的骂声又咽了回去,只憋出一句:“我知道了,你先睡吧。”
林薇也没闲着。她发现宋卫东最近总往邻村跑,回来时口袋里偶尔会露出几张扑克牌——是去赌钱了。她趁帮赵金凤晒被子时,“无意间”说:“妈,昨天我去邻村借锄头,看见三哥在村口的破屋里打牌,好像还输了不少呢。”
赵金凤最恨儿子赌钱,当天就拿着拐杖追着宋卫东打,骂道:“你个败家子!家里的粮都快不够吃了,你还敢赌!再去赌,我打断你的腿!”宋卫东以为是楚瑶告的密,连着好几天没给她好脸色,吃饭时都故意把碗摔得砰砰响。
就在两人斗得两败俱伤时,村里突然传来消息:要办扫盲班,找识字的人当老师,每天给两个工分,还管一顿午饭。赵金凤一听有工分,立刻把林薇和楚瑶推进去:“你们俩不是城里来的吗?肯定识字!去教书,赚了工分也好贴补家用!”
扫盲班设在村支部的旧教室里,屋顶的瓦片缺了好几块,下雨时漏的水痕在墙上印成了地图。黑板是用墨汁刷的木板,边缘都翘了皮,粉笔是用石膏自制的,写起来簌簌掉渣。来上课的有二十多个人,大多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还有几个背着娃娃的妇女,手里攥着用旧报纸订的本子,眼神里满是好奇。
林薇先上第一堂课,教的是“天、地、人”三个字。她怕大家记不住,就指着窗外的天说:“‘天’就是我们头顶上的,能看见太阳月亮的地方;‘地’就是我们踩的黄土地,能种庄稼的;‘人’就是咱们自己,能干活能吃饭的。”她还讲了“拔苗助长”的故事,说“种地得按规矩来,认字也一样,急不得”。底下的人听得入了迷,下课了还有个叫狗蛋的小伙子追着她问:“林老师,‘庄稼’俩字咋写?我想写在我的锄头把上。”
楚瑶上第二课时,换了个法子。她教大家唱拼音歌,“a、o、e,嘴巴张大aaa”,还把常用的“粮、钱、家”编成顺口溜:“有粮能吃饱,有钱能买盐,有家能遮寒”。有个背着娃娃的妇女跟着唱,娃娃也跟着“啊啊”叫,教室里的笑声差点掀了屋顶。
几堂课下来,林薇和楚瑶都意外地尝到了甜头——不是工分的甜头,是那种被需要的感觉。以前在名利场,别人对她们好,要么是图林家的钱,要么是图楚家的人脉;可在这里,狗蛋会把自家种的西红柿偷偷塞给她,说“林老师,这个甜,您吃”;背着娃娃的妇女会给楚瑶缝个粗布针插,说“楚老师,您教我们识字,这个您缝衣服能用”。这种纯粹的善意,比任何奢侈品都让她们心里暖。
一天下课后,王大娘特意在教室外等林薇,塞给她一个用粗布包着的小篮子,里面躺着五个温热的鸡蛋:“林老师,我家狗蛋以前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现在都能认三十多个字了!这鸡蛋您拿着,补补身子。”
楚瑶走在后面,看见李大爷给她递了一把新摘的红枣,红彤彤的挂在枝桠上:“楚老师,你教的歌真好听,我家丫头天天在家唱‘a、o、e’,连喂鸡时都唱。这枣子甜,您尝尝。”
晚上回到家,两人坐在炕沿上,罕见地没吵架。林薇把鸡蛋分了两个给楚瑶,楚瑶把红枣抓了一把塞给林薇。
“其实……教书也挺有意思的。”林薇剥着红枣,枣肉的甜汁在舌尖散开,她小声说。
楚瑶嚼着鸡蛋,含糊地“嗯”了一声:“比天天想着怎么害对方强。”
可平静没维持多久。村长突然来宋家,跟赵金凤坐在堂屋里说话,声音不大,却句句都飘进了林薇和楚瑶耳朵里:“扫盲班办得好,镇上要表彰优秀教师,可能还会给个去县里培训的机会——培训完了要是表现好,说不定能留在县里的小学当老师,那可是吃商品粮的铁饭碗!”
“铁饭碗”三个字,比“回城名额”更让人心动——留在县里当老师,不仅能回城,还能有正经工作,不用再靠赵金凤的脸色过日子。
两人的竞争又燃了起来。林薇把自己藏的零花钱拿出来,买了正经的粉笔和练习本,分给上课的村民;楚瑶则熬夜用硬纸板做拼音卡片,每张卡片上都画着小图案——“b”旁边画个拨浪鼓,“p”旁边画个吹泡泡的小孩。
林薇还想起之前在书上看到的土法孵小鸡,偷偷收集了十几个鸡蛋,用稻草编了个小筐,裹上棉被,藏在炕角——要是能孵出小鸡,既能给家里添点收入,又能在赵金凤面前邀功。楚瑶发现后,心里不服气,就盯着后院的老枣树,想着等枣子熟了,做成蜜枣去镇上卖,也能赚点钱讨赵金凤欢心。
可意外先来了。那天夜里,林薇的孵化筐突然着了火——楚瑶趁她睡着,想把筐挪到炕边,让鸡蛋孵不出来,结果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煤油灯,灯油洒在稻草上,瞬间就烧了起来。
“救火!救火!”宋老实的喊声把全家都惊醒了,林薇冲过去把火扑灭时,孵化筐已经烧黑了,鸡蛋也碎了好几个。赵金凤看着烧焦的稻草,气得拐杖往地上敲得砰砰响:“你们俩到底要作什么妖?!是不是不把这个家拆了不甘心?”
林薇和楚瑶互相指着对方,声音都发颤:“是她先搞鬼的!”
赵金凤冷笑一声,盯着两人:“既然你们这么闲,从明天起,家里的活儿全归你们!老大媳妇还在坐月子,老四要下地,养猪、喂鸡、做饭、洗衣,你们俩轮着来,少干一点都别想吃饭!”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林薇和楚瑶的“炼狱”。楚瑶早上喂猪,猪拱门时差点把她顶进泥里;林薇中午做饭,柴火没烧透,粥煮得又黑又糊。赵金凤每天都站在院子里骂,两人累得晚上倒头就睡,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样下去不行,”一天夜里,林薇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声音有气无力,“咱们得合作——你擅长细活,洗衣、缝补、准备教具你干;我力气大,喂猪、做饭、打扫我来。每天轮换,不然咱俩都得累死。”
楚瑶沉默了半天,才小声说:“合作可以,但你别再跟我耍花样。”
两人的合作,竟意外地顺畅。林薇做饭时,楚瑶会提前把菜洗好切好;楚瑶缝衣服时,林薇会把针线、布料都摆好。院子里的猪食桶再也没打翻过,饭也很少煮糊,赵金凤看在眼里,骂声也少了。
就在两人渐渐适应这种日子时,村长又带来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高考恢复了!
“只要考上大学,不管是城里还是县里的学校,都能迁户口,毕业后还能分配工作!”村长的声音在堂屋里回荡,“这可是改变命运的机会啊!”
林薇和楚瑶都愣在原地,手里的活都停了——高考!这比回城名额、比县里的工作,更能让她们彻底摆脱这片黄土地!林薇摸了摸枕头下藏的旧课本——那是她之前从宋卫民那里借的,书页都卷了边,此刻却像块宝。楚瑶也攥紧了手里的针线,心里盘算着去哪里找复习资料。
夜里,煤油灯又亮到了半夜。林薇趴在炕沿上,借着微弱的灯光看课本,手指在“三角函数”的公式上反复摩挲;楚瑶则在心里列了个清单,想着明天去镇上的废品站找找,说不定能淘到旧的复习题。
她们还是想回城,还是想赢,但这一次,她们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踏实——不再是靠讨好、靠耍手段,而是靠自己的笔,靠自己的脑子。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摊开的课本上,也落在两个年轻人重新燃起希望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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