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爆的余韵在视网膜上留下灼烧般的残影。
甘煜憬眨了眨眼，世界在模糊与清晰间挣扎。
他最先恢复的是听觉——电子设备短路发出的噼啪声，远处水管爆裂的嘶鸣，还有……微弱的呼吸声。
“映欣？”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手指摸到了女儿的肩膀，金属与血肉的触感让他胃部抽搐。
光幕渐散，病房中央的景象逐渐清晰：
游古辛和柳紫妤背对背站立，他们的皮肤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皮下流动的蓝光形成了精密的电路图案。
最令人不安的是他们的眼睛……完全变成了数据流的投影屏，不断刷新着二进制代码。
“这不可能……”甘煜憬的配枪掉在地上。他见过钯核网络的感染者，但从未见过这种……共生状态。
柳紫妤的嘴唇动了动，发出的却是双重音轨的声音：“父亲……我们……稳定住了……网络…… ”
游古辛的身体突然抽搐，右臂不自然地扭曲。
他的声音里混着电子杂音：“钟超元……在尝试……重新接入……”
走廊尽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穆超原拖着一条受伤的腿出现，战术服被血浸透：“老甘……楼顶……钟超元启动了备用发射塔……”
甘煜憬突然明白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女儿。
甘映欣的机械瞳孔正在缓慢聚焦，人造虹膜上浮现出细小的金色纹路——那是柳青玥的神经标记。
“她还在你体内。”甘煜憬的声音发抖。
甘映欣露出一个破碎的微笑：“不……爸爸……我们……达成了……协议……”
整面玻璃幕墙突然爆裂，狂风裹挟着雨滴灌入病房。
在百米外的另一栋楼顶，钟超元的身影清晰可见。
他面前的发射装置正在充能，蓝白色的电弧在雨中跳动。
游古辛的身体突然前倾，像提线木偶般僵硬地走向窗边。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必须……物理……破坏…… ”
柳紫妤想要跟上，却踉跄跪地。她皮肤下的蓝光开始不稳定地闪烁：“神经……负荷……过大……”
穆超原啐出一口血沫，捡起地上的狙击步枪：“老子还剩三发子弹。”
甘煜憬按住他的枪管：“没用的，那是量子加密防护罩。”他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除非……”
甘映欣缓慢而坚定地站起身。
她的机械手指插入自己颈部的接口，扯出一束光纤：“我知道……发射塔的……谐振频率……”
雨越下越大。
钟超元的身影在雷光中显得模糊不清。
发射装置的能量读数正在逼近临界点。
游古辛突然转身，数据流构成的瞳孔锁定甘映欣：“你会……湮灭……”
“计算过了……”甘映欣开始剥离胸口的装甲板，露出核心处理器：“成功率……37%……”
穆超原骂了句脏话，开始组装某种电子设备：“给我争取九十秒。”
柳紫妤挣扎着爬向控制台，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身后的投影屏亮起复杂的拓扑图：“正在……建立……镜像通道…… ”
甘煜憬看着女儿走向窗边的背影，突然想起她五岁时第一次拆开收音机的样子。
那时的她眼里也有这种光芒……纯粹的好奇，无畏的探索欲。
“爸爸……”甘映欣回头看他，雨水顺着人造皮肤滑落，“这次……我自己选…… ”
她纵身跃入雨幕的瞬间，甘煜憬听见了二十年前妻子临终时的话：“让她做自己……”
雨幕像一层流动的屏障，将世界分割成模糊的色块。
甘映欣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蓝色的轨迹，雨滴撞击在她的机械骨骼上，溅起细小的电弧。
七十六米。
她的处理器精准计算着距离。
核心温度正在飙升，警报在视觉界面上闪烁——冷却系统受损，超载风险93%。
楼顶的钟超元终于注意到了她。
他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
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快速滑动，发射塔的防护罩泛起涟漪般的波纹。
“果然是你。”他的声音通过扩音系统传来，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我早该想到，柳青玥的意识困不住你。”
甘映欣没有回答。她的右臂变形展开，露出内置的电磁脉冲发生器——剩余能量：17%。
五十四米。
穆超原的怒吼从后方传来：“再快点！那玩意儿要充能完毕了！”
病房内，柳紫妤的手指在键盘上几乎留下残影。
拓扑图上，一条红色线路正在艰难地延伸。她的嘴角渗出血丝，滴落在控制台上。
“还差……最后……加密层…… ”
游古辛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
他的机械瞳孔不断缩放，声音断断续续：“她……在……干扰……链接……”
甘煜憬死死盯着窗外。
雨水打湿了他的脸，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婚戒——那是和妻子一模一样的款式。
三十一米。
钟超元按下了某个开关。
发射塔顶端的光束突然转向，对准了下坠的甘映欣。
“你以为37%的胜率值得赌吗？”他轻声说，“我了解你的每一个代码。”
甘映欣的核心处理器突然传来剧痛——有人在远程入侵。
熟悉的代码结构，是柳青玥的手法。
视觉界面上开始闪现记忆碎片：
手术台上刺眼的无影灯。
钟超元递来的黑色芯片。“这会让你更完美。”
深夜实验室里，柳青玥抚摸着她的机械手臂：“我们很快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
二十二米。
“不…… ”甘映欣的机械声带发出扭曲的声音，“这些不是……我的……”
她猛地撕裂了胸前的装甲板，暴露出核心处理器。
雨水直接浇在发烫的电路上，发出嘶嘶的声响。
“映欣！”甘煜憬的喊声穿透雨幕。
在坠落的最后一秒，甘映欣做了个奇怪的动作——她将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圈起，放在眼前。
这是她五岁时自创的“望远镜”手势。
然后，她切断了所有安全协议。
光。
先是核心处理器过载的蓝光，接着是电磁脉冲爆发的白光，最后是撞击防护罩时迸溅的金色火花。
整栋大楼的玻璃在共振中颤抖，雨滴在半空蒸发成雾。
病房内的灯光疯狂闪烁。
拓扑图上的红线突然贯通，柳紫妤呕出一口鲜血：“通道……建立了！”
游古辛的身体猛地绷直。
他的机械瞳孔中，数据流如瀑布般倾泻：“找到……她了…… ”
楼顶的钟超元第一次露出惊慌的神色。
防护罩上出现蛛网般的裂纹，发射塔的能量读数开始不稳定地波动。
“不……这不可能…… ”他的手指在控制台上慌乱地滑动，“柳青玥！立即执行最终协议！”
但回应他的只有沙沙的电子杂音。
在数据世界的深处，两个意识正在交战。
柳青玥的电子尖啸逐渐变成困惑的呢喃：“为什么……你能抵抗……我明明植入了……”
甘映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因为你从未真正了解人类……母亲……”
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称呼柳青玥为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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