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刀,刮过每一寸破碎的砖瓦,发出凄厉的尖啸。
顾玄盘坐于坍塌的地穴边缘,双目紧闭,呼吸悠长。
他内视己身,那盘踞心口多年的阴冷蛊印已然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沌的虚影——万法池。
池中,第二道玄奥的纹路正流转着微光,仿佛初生的星辰,微弱却蕴含着无尽的可能。
识海深处,那座古老而神秘的镇魔殿,殿门上狰狞的兽首双目陡然开合,一道冰冷的意念直接烙印在他的脑海:“……异脉真血,可引万法初鸣。”
顾玄缓缓睁开眼,眸光深邃如夜。
第一滴异脉真血,已从铁喙判官的尸身中炼化,但要让万法池真正觉醒,还需另外六滴更为纯粹的“远古之血”。
去哪里寻?
就在他思索之际,怀中那枚得自归墟门废墟的乌木令符,竟毫无征兆地灼热起来,仿佛被遥远彼端的某种力量点燃,发出阵阵微弱的共鸣。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眉头微蹙。
归墟门的残余,似乎并未彻底消亡。
“嗬……嗬……”
一阵压抑的、仿佛被砂石磨砺过的声音从不远处一堵断墙后传来。
哑奴阿萤蜷缩在那里,瘦小的身子因恐惧和寒冷而不住颤抖。
她怀里抱着一个昏死过去的孩童,正用撕下的布条,笨拙而又小心翼翼地为他包扎头上的伤口。
昨夜地动山摇,地穴崩塌,是这个男人将她从坠落的巨石下拖了出来。
她更是亲眼看到,他只是随意地一抬手,那三个平日里视人命如草芥的执事,便如青烟般凭空消失。
她不懂那是什么手段
她抬起头,望向顾玄的背影,眼中敬畏与恐惧交织。
犹豫再三,她终于鼓起勇气,伸出沾满尘土的手指,在地上艰难地划出几个字:“灯灭了……他们会来找你。”
烛阴会的根基,便是那些燃烧生魂的命灯。
地穴主灯阵被毁,整个断脊城的邪恶秩序都受到了动荡。
那些习惯了高高在上、吸食人命的“神”,绝不会善罢甘休。
顾玄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所以,我要先点一盏新灯。”
阿萤的
“——不烧命,烧罪。”
话音落下的瞬间,顾玄从怀中取出一枚从铁喙判官身上搜刮到的铜牌残片,那上面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灵力连接。
他将其投入识海,镇魔殿的兽首一口将其吞下,冰冷的提示音随之浮现:“检测到残余命丝连接点:北巷七号窑。”
子时将至,阴气最盛。
北巷七号窑,一处废弃的陶窑,此刻却烛火摇曳。
三名身着灰袍的男子围着一盆炭火,大口喝着劣酒,脸上残留着惊魂未定的神色。
他们都是烛阴会的外围执事,侥幸从昨夜的灾难中逃脱。
“岑婆死了,地穴的阵也破了,可我怎么总觉得……那股子味儿还在。”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灌了口酒,压低声音喃喃道。
“谁说不是呢?今晚的童灯没亮,可城西那几条巷子的龙牙(一种警报法器)却还在响。”另一人附和道,眼中满是惶恐。
他们口中的“童灯”,是烛阴会控制外围区域的小型灯阵,同样需要生魂作为燃料。
主阵虽毁,这些支流却仍在苟延残喘。
话音未落,一丝极淡的幽香,若有似无地从门缝中渗了进来。
这香气初闻只觉清雅,但吸入肺腑后,却让人神魂飘忽,四肢发软。
正是顾玄以蜕鳞蟒的毒腺混合数种草药炼制的“魂引雾”。
窑洞内,三人尚未察觉异样,顾玄的身影已如鬼魅般融入了墙角的阴影。
他闭上眼,【听风辨位】的神通让他清晰地“看”到了三人的位置、呼吸的节奏,甚至心跳的频率。
他锁定了那个刀疤脸。
此人呼吸最是粗重,身上血腥气也最浓,显然是作恶最多之人。
顾玄心念一动,催动了万法池中那道新生的纹路——【替死效应】!
一种无形的联系,瞬间跨越空间,将刀疤脸的心跳,与远处一座熄灭的小型命灯同步了起来!
那命灯本已因燃料耗尽而死寂,此刻却被强行赋予了“生命”的象征。
灯,并未燃起。
但窑洞内,那刀疤脸的身体却猛地一僵,双眼暴凸,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心脏。
他的心跳被强制与一个“死物”同步,其结果便是——骤停!
噗通一声,他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当场暴毙,脸上还凝固着惊愕与茫然。
“老三!”
“怎么回事?!”
其余二人惊骇欲绝,猛地回头。
只见窑洞最深的阴影里,一道修长的黑影静静站立,手中一杆通体漆黑的短矛,矛尖闪烁着妖异的紫芒,仿佛毒蛇的信子。
顾玄一言不发,迈步走出阴影。
他无视了两人惊恐的目光,仅用手中的【穿心棘】短矛,轻轻点在刀疤脸的额头。
镇魔殿的力量发动——“摄入”!
在另外两人惊恐到极致的注视下,刀疤脸的尸体连同他尚未消散的残魂,竟瞬间化作一道流光,被吸入矛尖,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鬼……鬼啊!”
第二人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朝窑口疯跑。
然而,他刚跑出两步,只觉脚踝剧痛,低头一看,一根惨白的彘猲骨刺已深深钉入他的脚踝,将他死死钉在原地。
哀嚎声还未冲出喉咙,那杆泛着紫芒的短矛已经悄无声息地贯穿了他的后颈!
最后的幸存者彻底崩溃了,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地磕头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我只是负责给他们送粮送酒的……我从没点过灯,从没害过人啊!”
顾玄走到他面前,缓缓俯下身,冰冷的指尖轻轻按在他的眉心。
通过昨日炼化铁喙判官时剥离的记忆碎片,他已经初步掌握了如何辨别那些真正参与献祭的“真献祭者”,与被胁迫服役、手上未沾核心罪孽的“被迫服役者”。
指尖下,此人的神魂波动虽然惊恐,却无浓郁的血腥与怨气纠缠。
顾玄松开了手。
“滚。”
那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就要逃离。
“等等。”顾玄冷冷的声音让他再次僵住。
“明日此时,带十个愿意离开这里的人,到城西的废墟集合。”顾真玄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记住,是愿意走的。不来,你便是下一个。”
那人不敢有任何迟疑,屁滚尿流地消失在夜色中。
破晓前,天色最是昏暗。
老药癫拄着一根歪歪扭扭的木拐,一瘸一拐地爬上瓦砾堆,将一个只剩半坛的酒坛子重重放在地上。
他望着远处废墟上已经开始聚集起来,搭建临时营地的人影,口中发出“咯咯”的怪笑,声音沙哑难听:“小子,你倒是好手段,点了别人的灯,却不烧自己的命?天真。”
顾玄依旧端坐不动,仿佛与身下的废墟融为一体:“我不烧命,我烧契。”
他摊开手掌,掌心赫然是九枚从不同执事身上搜来的铜牌残片。
他将残片在身前排列成一个不规则的圆环,随即咬破指尖,将一滴蕴含着万法池气息的精血滴入环中。
嗡——!
刹那间,九枚残片仿佛活了过来,彼此之间发出剧烈的共鸣。
一道道肉眼可见的血色丝线从残片上浮现,交织缠绕,最终在半空中勾勒出七条清晰无比的“命契连线”!
这七条线,如毒蛇般蜿蜒着伸向断脊城的各个方向,每一条线的尽头,都连接着一个仍在运作的小型灯阵。
“这些人,才是藏在暗处,靠着吸食人血苟活的真正刽子手。”顾玄的声音冷得像冰,“他们,才是那些被迫者眼中,吃人的‘神’。”
老药癫脸上的怪笑忽然收敛了,他死死盯着那七条线,浑浊的他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在耳语:“那你可要小心了……小子,你看那最粗的一根线,它连到了城主府。”
晨光微露,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
顾玄站立在一处高坡之上,清晨的阳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颀长。
在他的身后,已经聚集了十余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
他们大多是曾被烛阴会奴役、负责搬运尸体或物资的“添油人”,还有一些是在这场漫长的罪恶中失去所有亲人的孤儿。
他们望着顾玄的背影,眼神复杂,有感激,有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期盼。
顾玄从怀中取出一枚从昨夜袭杀中缴获的、尚未来得及使用的“命核”——那是用数十道生魂压缩而成的邪物。
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将这枚散发着阴冷气息的命核置于掌心,然后,猛然攥紧!
咔嚓!
命核应声而碎,化作精纯却无主的魂力,随风消散。
识海中,万法池微微一震。
一股无形的、温暖的波动以顾玄为中心扩散而出。
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阿萤,还是那些新来的“添油人”,都感觉心头猛地一轻,仿佛压在胸口多年的一块巨石被瞬间搬开,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那是命核破碎后,附着其上的怨念与诅咒被万法池净化的结果。
而就在此刻,顾玄识海深处,那道属于镇魔殿殿灵的冰冷低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度。
“……牧群已聚。下一滴血,该取自‘守门人’。”
几乎在同一时刻,远在断脊城中心,戒备森严的城主府地下深处。
一间尘封已久、除了城主无人能进入的密室里,一盏布满铜锈的古老青铜灯,在没有任何火源的情况下,幽幽地……燃起了一簇苍白色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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