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帝国暗面 第九章：器纹溯源，薪火初传
林间的空气仿佛凝滞。那股阴冷的气息如同潜伏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滑向正沉浸在自己推演世界中的阿弃。暮色渐浓，林间光影斑驳，更添几分诡秘。
阿弃对此毫无所觉，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地面上那些由泥土和矿物粉末勾勒出的复杂结构与奇异符号中。他的指尖因为专注而微微颤抖，但划出的每一笔却异常稳定，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笃定。那微弱的“心火”在他周身流转，与地面上的“器纹”产生着极其微妙的共鸣，引动着周遭稀薄的元气，发出唯有灵觉敏锐者才能感知的、如同春蚕食叶般的沙沙声。
乌庚（燧烨）隐藏在树影之后，目光越过阿弃，锁定了那股阴冷气息的源头——一个身形瘦小、穿着灰色方士袍、面容模糊不清的身影。此人隐匿功夫极佳，气息几乎与林间的阴影融为一体，若非乌庚灵觉远超常人，几乎难以察觉。他正缓缓靠近，目光死死盯着地面上的器纹，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惊异。
“没想到……在这破落之地，竟藏着这等古老的‘灵纹’传承……”灰影方士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如同砾石摩擦，“若能夺得，献给主人，必是大功一件！”
他口中的“主人”，让乌庚目光一凝。果然与“影”脱不开干系。这些潜藏于历史阴影中的家伙，对任何可能扰动他们计划，或蕴含特殊力量的事物，都有着猎犬般的嗅觉。
灰影方士不再犹豫，身形如鬼魅般陡然加速，干枯的手爪直取阿弃的后心，意图一举制住这个少年，逼问出器纹的秘密。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及阿弃衣衫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震鸣响起。并非来自乌庚，而是来自阿弃面前的地面。那些刚刚完成的器纹线条，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瞬间激活，流转起一层微不可见的淡金色光泽，一股凝练、坚韧的排斥力场骤然生成，如同一个无形的罩子，将阿弃护在其中。
灰影方士的手爪撞在力场上，发出一声闷响，竟被硬生生弹开，一股反震之力让他手臂发麻，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脸上写满了惊骇。
“灵纹自护？！这……这不可能！你一个黄口小儿，如何能驱动如此完整的‘守御灵纹’？”他失声叫道，看向阿弃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怪物。
阿弃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醒，猛地回头，看到灰影方士狰狞的面孔和那双贪婪的眼睛，吓得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后退，挡在自己勾勒的器纹前。他虽然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本能地知道，地面这些他凭感觉画出的东西保护了他。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阿弃强自镇定，声音却带着一丝颤抖。
“不知道？”灰影方士眼中凶光毕露，“那就跟我回去，慢慢想！”他显然不信，认为阿弃身上必有传承秘法，双手掐诀，周身开始弥漫出淡淡的黑气，带着腐蚀与禁锢的气息，准备强行破开那已经光芒黯淡下去的力场。
就在这时，一个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在林中响起：
“阁下以大欺小，强取豪夺，未免有失身份。”
乌庚缓缓从树后走出，步履从容，仿佛只是偶然路过。他的出现，让灰影方士动作一僵，阿弃则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灰影方士死死盯住乌庚，他认得这个前几日敢于顶撞内侍的方士“乌庚”。他厉内荏地喝道：“乌庚！此事与你无关，休要多管闲事！此子窃取秘传，我乃奉命拿人！”
“奉命？奉何人之命？”乌庚走到阿弃身前，将他护在身后，目光平静地看着灰影方士，“是奉了黑冰台之命，还是奉了……你口中那位‘主人’之命？”
“你！”灰影方士瞳孔骤缩，乌庚的话显然戳中了他的要害。他眼中杀机一闪，“既然你找死，那就连你一块拿下！”
黑气翻涌，化作数道触手般的阴影，带着刺骨的寒意，向乌庚缠绕而来。这并非正统的炼气术，更像是某种被污染、扭曲的巫蛊邪法。
乌庚站在原地，并未有任何闪避或施法的动作。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袭来的黑气，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果然，是“影”的手段，带着那股熟悉的、汲取与腐化的特性。
就在黑气即将临体的瞬间，乌庚看似随意地抬起右手，食指在空中轻轻一点。
没有光华万丈，没有雷霆炸响。只有一点极其微弱的、仿佛星火般的流光在他指尖一闪而逝。
然而，就是这一点星火，触及那翻涌的黑气时，却如同沸汤泼雪。阴冷的黑气发出一阵无声的哀嚎，瞬间溃散、消融，仿佛从未存在过。那灰影方士更是如遭重击，闷哼一声，连退数步，脸上血色尽褪，看向乌庚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声音嘶哑，带着极致的惊骇。对方的手段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轻描淡写间就破去了他苦修多年的邪法，这绝非普通方士所能为！
乌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道：“回去告诉你背后的人，有些火种，不是他们能沾染的。若再敢伸手，下次熄灭的，就不只是这点微末伎俩了。”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源自万古岁月的威严与冰冷，让灰影方士如坠冰窟，生不起丝毫反抗的念头。
灰影方士不敢再多言，怨毒而又恐惧地看了乌庚和阿弃一眼，身形一晃，如同受惊的狸猫，迅速消失在密林深处。
林中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乌庚和阿弃，以及地面上那些渐渐失去灵光、恢复普通的泥土痕迹。
阿弃惊魂未定，看着乌庚的背影，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刚才发生的一切，对他而言太过震撼。
乌庚转过身，看着少年苍白的脸和那双依旧清澈却充满困惑的眼睛，温和地问道：“没事吧？”
阿弃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指着地面问道：“先生，刚才……刚才是这些东西……保护了我？”
“是你保护了自己。”乌庚蹲下身，看着那些逐渐干涸的纹路，眼中带着一丝追忆与赞许，“这些纹路，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嗯。”阿弃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我就是觉得，应该那么画，心里才舒服。好像画出来了，东西就更‘结实’，更有‘力气’。”
“心有灵犀，手追摹形。此乃‘器纹’之道，上古大匠，以此沟通天地，赋予造物灵性与威能。”乌庚缓缓道，他指向一个复杂的回环结构，“此纹，名为‘固’，取意山岳不移。”又指向另一组交织的线条，“此纹，近‘御’，意如流水不息，化力于无形。你能无师自通，勾勒出近乎完整的‘守御灵纹’，虽力量微薄，却已得其中三昧。此乃天赋，亦是你的‘心火’所向。”
阿弃听得似懂非懂，但乌庚的话语，仿佛为他推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让他模糊的感觉找到了名称和方向。他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先生，您懂这些？您能教我么？”
乌庚看着少年眼中重新燃起的、比之前更加明亮的火焰，沉默了片刻。传授知识，引导道路，这是他万年来的职责，亦是他的宿命。然而，在此刻的咸阳，这无疑会将他与这少年更紧密地捆绑在一起，增加暴露的风险。
但，文明的薪火，不正是由这一点点的传递而延续的吗？
他伸出手指，在那即将干涸的“固”纹上，轻轻添加了一笔极其细微的勾勒。
霎时间，那原本黯淡的纹路仿佛被注入了灵魂，一股沉稳、厚重的意蕴弥漫开来，虽然依旧没有引发天地异象，但在阿弃的感知中，那道纹路仿佛活了过来，与脚下的大地产生了更深层次的联系。
“纹之道，在心不在形，在意不在力。”乌庚收回手指，看着若有所思的阿弃，“记住这种感觉。守护之念越坚，器纹之力越强。它并非杀戮之术，而是创造与守护之道。”
他站起身，望向咸阳宫方向那愈发凝滞沉重的气运之网。
“你的路，还很长。在此之前，先学会隐藏你的光芒。真正的匠人，懂得在黑暗中磨砺利器，以待天时。”
阿弃重重地点了点头，将乌庚的每一句话都刻在心里。他看着地面上那被乌庚点拨后仿佛拥有了生命的纹路，又看了看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先生，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希望与坚定。
在这帝国暗面之下，一缕微弱的薪火，终于找到了传承的方向。而守望者，依旧立于阴影之中，指引着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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