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灰色的液流顺着沙地疾驰，像一条活蛇钻进老井边缘的裂缝。苏逸猛地一震，右腿从膝盖往下全数化作流动金属，整条肢体不受控制地被那口枯井牵引。
“回来！”他低吼一声，镇魂鼎在体内轰然震荡，紫光自丹田冲出，沿着经脉直奔右腿根部。那一瞬间，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在井底拉扯，与他血脉中的鼎纹产生共鸣。他咬牙，硬生生将液态部分抽离，银流如退潮般缩回皮肉之下，整条腿落地时还在微微发颤。
陈梦瑶站在他身后半步，手指已经摸到了袖口里的电磁抑制环。她没说话，但眼神死死盯着那口井——井口边缘的沙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像是渗了血。
“走。”苏逸一把拽住她手腕，转身就往码头方向冲。
话音刚落，地面猛地一抖。
咔嚓——
一道裂痕从老井炸开，迅速蔓延至整个渔村。沙石翻卷，颜色由黄转褐，再转暗红，最后竟如凝固的血痂般龟裂剥落。空气中浮起一股浓腥，不是血腥味，而是一种让人喉咙发紧的腐锈气，像是铁在潮湿中烂透了多年。
“这是……什么玩意儿？”苏逸脚步一顿。
远处，那玄门女人双掌合十，口中念诵不止，脚下踩着的地面已完全染成赤色。她手中鎏金圣器嗡鸣不断，表面暗红纹路如同活物般游走。随着她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整片村落的地基仿佛被某种力量抽空，几间破屋轰然塌陷，沙土翻涌如浪，竟在空中短暂悬浮了一瞬，随即化作一片片血雾洒落。
融兵鼎本能反应，苏逸抬手就想凝聚沙刃，可刚催动鼎力，掌心涌出的沙粒刚成型就被腐蚀，簌簌掉落，像被酸液泡过。
“不行，这地……吃金属。”他低声说。
“地下水还能用。”陈梦瑶迅速判断，“御兽鼎还能控流吗？”
“能。”苏逸闭眼感应，地下深处确实还有水脉未断。他深吸一口气，掌心贴地，御兽鼎能量渗入地层。下一秒，三道水柱从不同方位喷出，冲刷过血色沙土，暂时清出一条通路。
两人贴着断墙疾退，身后是崩塌的房屋和不断扩大的地缝。每一步踏下，脚底都能感觉到那种黏腻的震动，仿佛整片大地都在呼吸。
三道黑影从侧翼跃出。
是玄门弟子，手持短刃，刀锋泛着幽蓝光泽，显然是淬了毒。三人呈三角包抄，速度快得惊人，眨眼就逼近苏逸后背。
他正要回头迎战，右腿突然一软。
“不——”
命令还没出口，整条右腿再度液化，银流如瀑腾空而起，不等他反应，已如巨蟒般缠住三人腰部。那三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就在金属般的包裹中迅速塌陷、融化，衣物先烂，接着皮肉剥离，骨骼溶解，短短两息，三具躯体化作三滩冒着热气的猩红血水，顺着地缝渗了下去。
苏逸僵在原地。
他没动，也没下令。那条腿，自己动了。
“苏逸！”陈梦瑶一把扶住他摇晃的身体。
他单膝跪地，左手狠狠按住右腿根部，指尖蘸着嘴角溢出的血，在皮肤上飞快画了个符。镇魂鼎紫光暴涨，顺着符痕渗入血肉，终于让那股躁动稍稍平息。银灰色的液面缓缓回落，重新凝成人类腿部的模样，只是肤色仍偏苍白，血管状的银纹若隐若现。
“我……刚才……”他喘着粗气。
“你什么都没做。”陈梦瑶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它自己动手的。”
她没说的是，就在那三人被吞噬的瞬间，她看见了——苏逸的眼睛，瞳孔变成了冷金色的竖线，像野兽，像深海里的某种东西。
现在那双眼又恢复了正常，可额角青筋还在突突跳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撞着门。
“别停。”她把电磁抑制环套上他右腿，扣紧锁扣，“还能走吗？”
“能。”他撑地站起，声音哑得不像自己，“只要脑子还清醒，就能走。”
两人继续向码头奔去。身后的血色大地仍在扩张，那玄门女人立于高坡之上，脸色苍白，显然施术代价不小。她望着苏逸远去的背影，嘴角却扬起一丝冷笑。
“血咒已启，封路成阵。”她低声自语，“你逃不出‘离开者死’的命格。”
码头残骸近在眼前。
断裂的木板漂在浑浊海水里，一艘破旧渔船歪斜地卡在礁石间，船身布满弹孔和焦痕，显然是之前军方交火留下的。只要能上船，或许还能撑到外海。
苏逸刚踏上第一块浮板，陈梦瑶忽然停下。
“你看那边。”
他顺着她目光看去。
码头尽头的水泥墩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离开者死**。
字是用血写的，还未干透，顺着石缝缓缓滴落。笔迹扭曲，却与他们在遗迹结界外看到的那一模一样。
“这不是巧合。”苏逸盯着那行字，嗓子里像塞了沙，“它是活的。那个警告……它会跟着我们。”
“可我们不能停。”陈梦瑶握紧手中最后一枚干扰弹，“后面追兵随时会到，再不走，真就死定了。”
“问题是……”苏逸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指尖微微发烫，仿佛又有液化的趋势，“我现在还算人吗？刚才那三条命，是我杀的，还是它替我杀的？”
陈梦瑶没回答。
她只是默默把手伸进防水包，取出一支微型扫描笔，对准苏逸眼部快速扫了一下。屏幕闪出一行数据：**脑波频率异常，趋近非人类生物区间，建议立即终止高阶鼎能使用**。
她关掉设备，抬头看他。
“你是苏逸。”她说，“就算眼睛变了，腿化了，你也还是那个修车铺里敢拿扳手砸特种兵的人。别让这破鼎决定你是谁。”
苏逸咧了咧嘴，笑得有点难看：“说得对，老子当年修一辆破摩托车都不服输，现在还能怕一条腿造反？”
他迈步往前走，每一步都沉重，却坚定。
可就在他踏上第二块浮板时，眼角余光一瞥——那行血字，动了。
原本向下滴落的血珠，忽然逆流而上，沿着石壁爬升，重新拼成一句话：
**你已是它的一部分**。
苏逸脚步顿住。
陈梦瑶也看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
风从海上吹来，带着咸腥和腐锈的气息。远处高坡上，玄门女人缓缓举起圣器，准备再次吟咒。
苏逸抬起手，抹了把脸。
他的瞳孔，又一次开始变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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