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王启年风尘仆仆地踏进家门,脸上带着几分难得的轻松笑意。他径直找到正在书房里翻看邸报的王启月,朗声道:“月儿,小范大人刚派人递了帖子,邀你明日过府,说是家宴,请你务必赏光。”他顿了顿,补充道,“估摸着,是答谢你上次在抱月楼……嗯,仗义出手吧。”
王启月放下邸报,挑了挑眉:“范闲?家宴?”她略一思忖,便点头应下,“行,知道了。”
翌日,王启月并未盛装,只着一身鹅黄底绣银线竹叶纹的利落襦裙,乌发简单绾起,斜插一支白玉簪,通身清雅又不失大家闺秀的气度。她点了金巧儿随侍,又让藤梓荆驾车护卫。金巧儿今日换上了一身王家新制的浅绿色丫鬟服饰,虽仍有些拘谨,但气色明显好了许多,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安定,只是踏入范府这样的高门大户,那份潜藏的紧张又悄然浮现,她紧紧跟在王启月身后半步的位置,低眉顺眼,不敢稍有差池。
范府门庭开阔,比王家更多了几分世家的轩昂气派。藤梓荆将马车停稳,王启月带着金巧儿下车,早有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带着和煦笑容迎了上来。藤梓荆将备好的几样精致礼盒递上王启月特意挑选的时令果品和两匣子上好的江南点心。
“王姑娘大驾光临,我家少爷已在前厅恭候多时了。”管事接过礼品,态度恭敬却不卑不亢,侧身引路,“您这边请。”
穿过几重院落,空气中隐隐飘来点心甜香和一丝淡淡的茶香,还夹杂着……一种清脆的骨牌碰撞声和低低的嬉笑声?金巧儿好奇又不敢乱看。
步入宽敞明亮的前厅,眼前的景象让王启月脚步微顿,嘴角不由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厅内暖意融融,一张黄花梨木的方桌旁围坐着三人。
主位上是一位保养得宜、气质温婉中透着精明的妇人,正是范闲的姨娘柳如玉。她对面坐着范闲,一身家常的月白长衫,姿态闲适。而范闲旁边,一个年纪与王启月相仿、穿着锦缎华服、眉眼飞扬的少年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手里的牌,正是范家二公子范思辙。
桌上散乱地摆放着象牙制的牌九,还有一小堆用作筹码的金瓜子银子。
“碰!哈哈,姨娘,您这把可悬了!”范思辙得意地打出一张牌,声音清亮。
柳姨娘无奈地摇摇头,范闲则端着茶杯,笑而不语。
就在这时,范思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走进来的王启月。他先是一愣,随即眼睛猛地亮了起来,脸上瞬间堆满了热情洋溢的笑容,连手里的牌都忘了,脱口而出:“哎哟!这不是那天在抱月楼惊鸿一瞥的漂亮姑娘吗?稀客稀客!”他立刻站起身,热情地招呼,“来来来,来得正好!我们正推牌九呢,可有兴趣与小生共推几把?手气正旺着呢!”他语气轻快,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直白和自来熟,倒也不让人觉得冒犯。
王启月对柳姨娘和范闲微微颔首致意,算是见礼。听到范思辙的邀请,她脚步不停,径直走到桌边,目光扫过桌上的牌局,又落在范思辙那张写满“快来玩”的脸上,唇角一扬,带着几分熟悉的、略带挑衅的飒爽:“推牌九?好啊。不过范二公子,输了可别哭鼻子赖账。”
金巧儿和藤梓荆侍立在她身后,金巧儿紧张地攥紧了衣角,心道自家小姐真是……不管在哪儿都这般气势十足。
范闲这时也放下茶杯,站起身,自然地走到王启月身边。他微微倾身,凑近王启月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低沉嗓音,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提醒道:“启月,别怪我没提醒你。我这弟弟,旁的学问或许差点,但这牌九骰子、算账经商,可是天赋异禀,精得很。你……钱带够了么?”他温热的气息拂过王启月的耳廓,带着点看好戏的意味。
王启月感受到耳边的热气,面上不动声色,只是侧头横了范闲一眼,那眼神清亮亮的,带着点“要你多事”的嗔意。她非但没退,反而微微扬起了下巴,声音清脆,带着点理直气壮的狡黠,清晰地回应道:
“范闲,今天可是你范府下帖子请我王启月来做客的。”
她纤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语气理所当然:
“要是我真输了,那自然都算在你这个东道主头上!”
随即,她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自信的光芒,看向跃跃欲试的范思辙,又补了一句:
“再说了……”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从袖中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精致荷包,“啪”地一声轻响放在桌上。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呢!范二公子,请?”
看着王启月那副“吃定你”又自信满满的样子,再看看桌上那个分量不轻的荷包,范闲先是一怔,随即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他无奈地摇摇头,那笑容里充满了纵容和“我就知道会这样”的了然,眼神里却透出欣赏,这个从不按常理出牌、永远底气十足的王启月。
柳姨娘看着眼前这青春洋溢、火花四溅的场面,再看看自己儿子那副摩拳擦掌的兴奋样和范闲无奈又宠溺的笑,也忍不住以帕掩唇,眼角的笑意更深了。
牌九的象牙块在王启月手中仿佛有了灵性,几轮下来,范思辙面前那堆原本闪闪发亮、象征着胜利的金瓜子和小银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减少,最终彻底归零。
范思辙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苦从大哥和姨娘那里赢来的“战利品”全数落入了王启月的荷包,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蔫蔫地趴在桌沿,下巴抵着冰凉的桌面。那张平日里神采飞扬、写满精明算计的脸,此刻皱成了一团,眉毛耷拉着,嘴角也委屈地向下撇,眼神空洞地盯着空荡荡的桌面,活脱脱一只刚被抢走了心爱骨头、失落又茫然的大型犬。
“噗嗤——” 一声清脆的笑声打破了厅内的安静。
王启月看着范思辙这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她眉眼弯弯,带着几分促狭和胜利者的得意,声音却放得温和了些:“范小公子,牌桌上输赢乃是常事,何至于此?”
范思辙有气无力地抬眼瞟了她一下,哼哼唧唧,没说话,显然还没从“破产”的打击中缓过神来。
王启月也不在意,慢条斯理地将赢来的钱收进自己那个鼓囊囊的荷包里,发出悦耳的叮当声。她一边收,一边状似无意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精准地砸在了范思辙最敏感的神经上:
“不过嘛……听闻范小公子在京都经营书局,生意红火,尤其那部《红楼》,更是风靡全城,一书难求啊?”
果然,“书局”、“红楼”、“生意红火”这几个词像强心针一样,瞬间让范思辙耷拉的眼皮抬了起来,虽然精神还是萎靡,但耳朵明显竖起来了。
王启月看着他微微抖动的耳朵尖,唇角笑意更深,抛出了真正的鱼饵:“巧了,我这儿呢,还藏着几部故事稿子,论其精彩程度、新奇有趣,还有那……能火爆全城的潜力嘛……”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欣赏着范思辙眼中那点微光越来越亮,“自认是不输于《红楼》的。不知范小公子……有没有兴趣瞧瞧?”
“唰!”
范思辙猛地坐直了身体,刚才的萎靡一扫而空,那双眼睛如同瞬间通了电的琉璃盏,“蹭”地一下爆发出惊人的亮光!他身体前倾,几乎要越过桌面扑到王启月面前,脸上瞬间堆满了灿烂到近乎谄媚的笑容,声音也拔高了八度,透着无比的急切:
“叫什么范小公子呀!王姐姐!您就是我亲姐姐!叫我范思辙!思辙!小辙辙都行!”他语速快得像倒豆子,“您真有?!真有能和《红楼》媲美的故事?!在哪儿呢?快!快拿出来给我瞧瞧!什么题材?讲什么的?才子佳人?还是江湖侠客?”他激动得手舞足蹈,恨不得立刻把故事稿子从王启月怀里掏出来。
一旁的范闲端着茶杯,原本还带着点看弟弟吃瘪的悠闲笑意,此刻却微微蹙起了眉头。她不是信口开河的人。但能和《红楼》媲美的故事?他自己就是《红楼》的“作者”,深知其分量。他疑惑地看向王启月,眼神带着询问。
王启月感受到范闲的目光,却并未直接回答范思辙连珠炮似的问题。她只是微微侧过头,迎着范闲探究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狡黠又神秘的弧度。然后,她无声地、清晰地对着范闲做了一个口型——那口型极其分明,只有三个字:
西——游——记。
范闲的瞳孔骤然一缩!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瞬间明白了!心中的疑惑瞬间化为巨大的惊愕和一丝……啼笑皆非的荒谬感。他看看一脸热切、恨不得立刻签合同的弟弟,再看看眼前这只狡猾又大胆、准备用另一个世界的神话故事来“忽悠”他弟弟的“王狐狸”,一时竟不知该作何表情,只能无奈地、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个难以言喻的弧度。这丫头……胆子是真肥啊!路子也是真野!
王启月成功安抚了知情人范闲,这才好整以暇地转向眼巴巴等答案的范思辙。她没有直接拿出稿子,而是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引人入胜的语调,娓娓道来:
“话说,在遥远混沌的远古,有一块受天地灵气、日月精华的奇石……”她只讲了石猴出世、拜师学艺、得名“孙悟空”以及龙宫借宝、初显神通的开篇部分,情节紧凑,想象瑰丽,那筋斗云、金箍棒的神通,听得范思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嘴巴微张,彻底入了迷。
“……那如意金箍棒,重一万三千五百斤,可大可小,能擎天撼海,端的是件神兵利器!”王启月恰到好处地停在了一个令人心痒难耐的地方。
“然后呢?然后呢?那猴子拿了棒子之后呢?”范思辙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自己变成那猴子。
王启月却笑而不语,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吊足了胃口。
范思辙看着她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再看看旁边大哥范闲那副了然于胸又带着点看好戏的表情,瞬间福至心灵!他一拍桌子,“噌”地站起来,脸上爆发出巨大的、仿佛看到金山银山般的热情和决心,对着王启月斩钉截铁地宣布:
“王姐姐!以后您就是我亲姐!比亲姐还亲!!”
他激动地绕过桌子,冲到王启月身边,仿佛怕她反悔似的,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这故事!我们合作!必须合作!您出故事,我负责刊印、售卖、推广!利润!我们三七分!您七!我三!就这么定了!” 他生怕王启月嫌少,又赶紧补充,“不!您要是觉得不够,二八也行!您八我二!只要故事给我!”
说完,他根本不给王启月“讨价还价”的机会(虽然他觉得自己已经给出了“天价”),像一阵风似的冲到厅角那张放着账本和算盘的小几旁,一把抄起他那把油光水滑的紫檀木算盘,手指如飞地拨弄起来,嘴里念念有词:
“纸张成本……雕版工钱……书铺分成……广告投入……首印五千册……不!一万册!定价……利润……”
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成一片,那架势,仿佛金山银山已经随着这算盘声滚滚而来。他整个背影都透着一股“屁颠屁颠”的兴奋劲儿,刚才输钱的阴霾早已被对未来的巨大憧憬冲刷得一干二净,满脑子只剩下“西游记”、“火爆全城”、“赚大钱”。
厅内,柳姨娘看着自己那钻进钱眼里的傻儿子,无奈地笑着摇头。
范闲看着被“西游记”彻底点燃、沉浸在发财梦里的范思辙,再看看一旁悠然喝茶、深藏功与名的王启月,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金巧儿站在王启月身后,看着自家小姐三言两语就把范家二公子“收拾”得服服帖帖,还谈成了一桩听起来就了不得的“大生意”,眼中充满了震惊和崇拜,只觉得小姐的身影在她心中又高大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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