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收成前三日,林守业将家中核心成员再次召集到林文松家的堂屋。窗外透进的阳光,映照在一张张神色凝重的脸上,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将至的肃穆。
“人都齐了,”林守业环视一圈,缓缓开口,“再过三日,玉米便该收了。这些日子我仔细看过,此物产量,恐怕比咱们地里的水稻、麦子都高。具体高出多少,需得当场称过方知。今日把大家叫来,便是要在自家人面前,把章程议定,心中有数。以免届时在县尊、樊五爷、岳指挥使他们面前失了先机,将好事变成坏事。”
作为里正的林文柏率先发言:“爹,各位,这玉米的好处,咱们心知肚明。正因如此,它绝非我平华村一家能独吞的。主动献出,于国于民是正道,于咱村自身,亦是最好不过的保全之法。”
“文柏说得在理。”李文石接口,他的思路向来清晰缜密,“然则,我们也不能全然被动。依我看,来的三方,诉求定然不同。”他细细剖析道:“文县尊心系民生,必是希望将玉米作为祥瑞粮种,全部或大部收走,尽快在全县推广,以解粮困,此乃其政绩根本。”
“樊家少东是精明商人,看中的是‘新’与‘奇’,必定要争这优先采购权和试种权,好在它尚未普及之时,让樊楼独占鳌头,赚足名利。
“而岳指挥使代表军方,一眼便能看出此物作为军粮的潜力——高产、耐储、便携、易熟,必会为军中竭力争取。”
这番分析鞭辟入里,众人皆默默颔首。
“既然如此,咱们的底线是什么?”林守业目光炯炯,看向众人。
林文松沉声道:“无论如何,咱们自己必须留下足够的种子!这种源,必须握在咱们自己手里,决不能断。”
张青樱轻声补充,语气却异常坚定:“还有,当初答应过果果,种出来要送给帮过忙的乡亲们尝尝,也让全村人都知道这是个好东西。对孩子,不能失信;对村民,需让大家见到实实在在的好处,往后推广种植,才有人愿意跟着干。”
李货郎一拍大腿,高声附和:“对!咱们自己绝不能白忙活一场!”
“好!”林守业一锤定音,“那咱们的核心便是三条:一,种子必须留足;二,承诺必须兑现;三,要为我平华村,争一份长远的利!”
方向既定,接下来便是如何实现。
李文石捻着手指,沉吟道:“空口白牙去争,难免势弱。我们得让他们亲眼看到,这玉米究竟有多好,与我们平华村合作,价值几何。”
林文柏接过话头:“先让他们亲眼见证这玉米的惊人产量,再让他们亲身感受其卓越品质与绝佳风味,他们自然就明白这是何等宝贵的作物。这次我们划出了一亩地试种,采收时,我们当主力,再带领村里几位干活的好手一同进行。也诚挚邀请县尊、岳指挥使、樊少东家一同下地体验。文石,你需安排好称量事宜,咱们现场将亩产公之于众,这比我们说破嘴皮子都管用。”
这话立刻点醒了众人。如何展示价值?莫过于让事实说话!除了令人震撼的产量,还有那征服味蕾的美味。想到此,众人不禁回味起水煮玉米的清香甜美、辣果子肉沫炒玉米粒的鲜辣开胃、胡萝卜玉米排骨汤的温润醇厚……
“除了县尊、指挥使和樊少东家,我看也将村里的长老和代表们都请来,一同感受这玉米的美味。除了咱家,这滋味旁人可还没尝过呢!”李文远咂摸着嘴,仿佛仍在回味,“再者,之后若要在村里推广玉米种植,总得先让长老和代表们亲身体验。再说了,万一县尊他们当真要把玉米全都拉走,村里人却连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东西是啥味儿都不知道,岂不遗憾?”
“不能让他们都拉走了!”林怀远、黄义等半大少年顿时嚷了起来,“都答应果果了的,要给帮她修院子的人家送谢礼呢!”
“放心,咱们定会兑现对果果的承诺。”林守业语气肯定,安抚着孩子们,“咱们这次要用这玉米,多做出几样新奇吃法,让他们更加重视,如此,他们才会更愿意跟咱们好好商量。”
“可这玉米还能怎么吃呢?咱们也都是头一回见识这宝贝,连名字都是第一次听说。”林守英面露难色。
“果果知道啊!”被家人称作“智多星”的林怀勇冷不丁说道,“玉米是果果拿回来的,她肯定知道怎么吃!”
“对呀!”此言一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正安静坐在张青樱身边,努力理解着大人们谈话的果果。
感受到众人的注视,果果把小身板挺得更直了,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带着些许懵懂。
林文柏笑着蹲到她面前,柔声问:“果果,除了煮棒子、炒菜和煮汤,咱们的玉米,还能怎么吃呀?你知不知道?”
果果眨巴着大眼睛,识海里那本光华流转的“美食大全”悄然翻开。她用小手点着嘴唇,一样一样认真地数起来:
“可以烤着吃,香香的;可以做成甜甜的饼饼(玉米烙);还可以磨成粉粉,做粑粑,做窝窝头……”
“跟小松子一起炒,好看又好吃;跟肉肉一起烧,像秀娘婶婶做的红烧肉一样,香得很……”
最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还可以跟金元宝大南瓜一起,煮成稠稠的、甜甜的汤汤,喝了这里暖暖的。”她用小手指着自己的肚子,一脸认真。
这番童言稚语,听在大人耳中,不啻于一份详尽的“玉米全席”菜单!
女眷们立刻兴奋起来,纷纷根据果果的描述和自己的手艺特长,主动请缨。
江依心笑道:“那精致的玉米烙,交给我正合适。”
孙嘉陵当仁不让:“除了松仁玉米,我再做个玉米宫保鸡丁,保管开胃下饭!”
郑秀娘道:“大伙儿既爱吃我做的红烧肉,这回便添些玉米,做个玉米红烧肉。”
李文慧揽下汤品:“那胡萝卜玉米排骨汤便交给我了。”
张青樱看向林守英:“二姑,那玉米窝窝头和煮玉米棒子的活计,咱们娘儿几个包了,您看如何?”
林守英自是乐呵呵地应下:“好,就这么说定了!”
“烤玉米交给我们!”黄义、林怀远、李有金等半大少年赶忙抢活儿,“大力叔和姑父教过我们烤兔子、烤鱼,我们熟练着呢!”其他男孩也纷纷附和。刘大山在一旁点头:“我来照看着他们,出不了岔子。”
这时,林守英目光转向小辈中的林芝兰,眼中带着期许:“芝兰,你如今也大了,那养胃的玉米南瓜饮,听着步骤不难,却最是考校耐心与细心的功夫,你可愿试试,独当一面?”
林芝兰原本在一旁听得心潮澎湃,闻言立刻站起身,脸上焕发着光彩,斩钉截铁道:“姑奶奶,我愿意!我一定仔仔细细,把这汤饮做好!”
“姐,我帮你打下手。”秀茹也激动地表示。
“果果也帮姐姐。”果果自小黏着姐姐,此刻自然也要凑上一份。
三个小姐妹相视而笑,任务便这般愉快地定了下来。
顷刻之间,一场足以震撼来客的“玉米品鉴宴”的各项任务,便被家里人主动认领、分配妥当。有了如此周全而诱人的展示方案,众人心中的底气顿时足了大半。
林守业看着眼前这团结一心、各司其职的景象,老怀大慰,最终总结道:“既然如此,咱们便照此定策。届时,主动献种,显我诚心;再设此宴,展其价值。对县尊,我们陈情,平华村愿作此种源不绝的种植示范之基;对樊家,我们可许其优先之权,共谋长远之利;对岳指挥使,我们表达倾力支持军需之心。总归要以退为进,以情动人,以利共赢。”
会议散去,林家众人心中皆有了明确的方略与沉甸甸的责任。此刻的平华村,宛如一张拉满的强弓,静待着三日之后,那石破天惊的一刻。他们不仅准备好了金黄的玉米,更准备好了与之匹配的智慧、诚意与足以征服所有味蕾的盛宴,只待贵客临门,共襄盛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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