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夜色如墨,将青石镇浸泡在一片沉寂之中。
镇政府办公楼里,只有陈默的办公室还亮着一盏孤灯。
他站在房间中央,脚下是铺满整个地面的复印纸,像一片由罪证构成的白色海洋。那股发现吴满囤致命破绽时的兴奋感已经褪去,取而代?pad?之的是一种猎人锁定猎物后的冰冷与专注。
他找到了线头,但整张网还牢牢地罩在吴满囤身上。那些零星的、书写习惯相同的数字,可以作为怀疑的起点,却不足以构成一击致命的铁证。在法庭上,对方的律师可以轻易地用“巧合”、“书写误差”来搪塞。
他需要更多,多到足以形成压倒性的、无法辩驳的证据链。
他必须让吴满囤,亲手、大量地写下更多带有他个人印记的数字。
可怎么让他写?
直接让他重新填写账本,无异于打草惊蛇。吴满囤这只老狐狸,嗅觉灵敏得很,任何不合常理的要求都会让他立刻警觉,甚至销毁证据。
必须有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甚至乐于去做的理由。
陈默的目光,落回到办公桌上。刘镇长白天那番“注意方式方法”的告诫,此刻反而点亮了他的思路。
用规则来打破规则。用官场上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去挖最深的坑。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第二天一早,陈默精神抖擞地出现在刘镇长的办公室。
“镇长,关于精准扶贫档案的工作,我有个新想法。”
刘镇长正端着泡了枸杞的保温杯,闻言眼皮抬了抬,示意他继续。
“我昨天看了民政所的原始档案,发现一个问题。”陈默的语气严肃而认真,“咱们的档案太简陋了,只有姓名和发放金额,缺乏动态管理的依据。比如,这位优抚对象家里几口人,有没有其他收入来源,健康状况如何,这些都关系到我们扶贫的精准度。万一人家条件好了,我们还按老标准发,那是财政资金的浪费。万一人家出了新困难,我们不知道,那就是我们工作的失职。”
这番话,句句在理,全是站在“公家”的角度考虑问题。
刘镇长捏着保温杯的手指紧了紧。他隐约觉得陈默在下一盘大棋,但他看不透棋路,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所以,”陈默顺势递上一份他连夜赶出来的表格,“我设计了一份《青石镇优抚及困难家庭情况动态追踪表》。内容比以前详细得多,需要把每个家庭近三年的情况都重新梳理、填写、归档。这事做好了,不仅是咱们镇扶贫工作的亮点,年底向上级汇报,那也是拿得出手的政绩。”
“政绩”两个字,像小钩子一样,轻轻挠了一下刘镇长的痒处。
他接过表格,粗略地扫了一眼。表格设计得极为专业,密密麻麻全是条目:家庭成员构成、劳动力状况、年收入估算、大额医疗支出……以及最关键的一栏:“近36个月抚恤金及各类补贴实发金额明细”。
刘镇长是官场老手,他立刻意识到,要填满这张表,工作量巨大,而且势必会把民政所翻个底朝天。
他看向陈默,想从那张年轻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可那张脸平静如水,只有公事公办的坦然。
“工作量不小啊。”刘镇长把表格放在桌上。
“是不小。”陈默坦然承认,“所以这事,还得民政所的同志们辛苦一下。他们最了解情况,由他们来填写,最准确也最权威。我这边负责指导和最终的审核归档。”
他把皮球又踢了回去,自己只当“裁判”,把“运动员”的角色留给了吴满囤。
刘镇长沉默了。他感觉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同意,就等于放任陈默去捅吴满囤这个马蜂窝;不同意,就是他刘建业格局小,没担当,甚至阻碍扶贫工作。
最终,他拿起桌上的红头电话,拨通了吴满囤的号码。
“满囤,你来一下。对,带上你的得力干将,陈科长这边有个重要的工作要布置。”
放下电话,刘镇长端起杯子,将里面的枸杞水一饮而尽,仿佛那不是水,而是苦药。
很快,吴满囤带着一个看起来很机灵的年轻办事员走了进来。他依然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只是在看到陈默时,笑容的弧度稍稍收敛了一丝。
当陈默将那份“动态追踪表”的计划和盘托出后,吴满囤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他那双小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惊慌,随即又被老道的镇定所掩盖。
“陈科长,您这个想法……是好的,是高瞻远瞩!”吴满囤的语气有些干涩,“可是,要把近三年的情况全部重新梳理一遍,这工作量……太大了!我们所里就这么几个人,日常工作都忙不过来,这……这恐怕得填到明年去啊!”
他开始哭穷、叫苦,这是机关里最常见的拖延战术。
“吴所长,有困难,我们就要克服困难嘛。”陈默笑了笑,看向刘镇长,“扶贫工作是硬任务,再难也得完成。我相信,有镇长您的支持,有吴所长您的领导,民政所的同志们一定能发扬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
一顶“发扬精神”的高帽子扣下来,吴满囤的脸都绿了。
刘镇长在一旁听着,心里跟明镜似的。陈默这是阳谋,堂堂正正地压过来,让他吴满囤躲都没法躲。他清了清嗓子,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满囤,这是政治任务,必须完成。需要什么支持,跟镇里提。人手不够,就加班加点!月底之前,我要看到初步的成果!”
吴满囤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他知道,这事躲不过去了。可让他亲手去填那些数字,他心里发虚。那感觉,就像是让他亲手给自己编织绞索。
他眼珠一转,指了指身边一直没说话的年轻人,对陈默笑道:“陈科长,那具体的工作对接,我就让我侄子小李来负责吧。他年轻,脑子活,用电脑也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利索。李文,快,叫陈科长!”
那个叫李文的年轻人连忙上前一步,有些拘谨地喊了一声:“陈科长好。”
陈默的目光落在这个叫李文的年轻人身上。他看起来二十五六岁,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面色有些憔悴,眼神里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压抑。
【人情账本】瞬间启动。
【人物:李文】
【与吴满囤关系:叔侄】
【对我方人情值:-10(因叔叔关系产生的疏远)】
【对我方仇怨值:0】
【综合人情资产:-2,500(负债)】
【特殊状态:焦虑(因母亲医药费而陷入困境),不满(对叔叔吴满囤的所作所为心怀怨气),可争取(忠诚度极低)】
陈默的心,微微一动。
一枚关键的棋子,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脸上不动声色,对李文温和地点了点头:“好,那就辛苦小李了。下午你来我办公室,我跟你详细讲讲表格的填写规范。”
从刘镇长办公室出来,吴满囤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走在前面,压低声音对自己侄子训斥道:“你个小兔崽子,机灵点!那个姓陈的,来者不善!表格你拿回来,我亲自填!你就负责打打下手,跑跑腿,听见没有?别让他抓到什么把柄!”
“知道了,叔。”李文低着头,小声应道。
下午,李文抱着一沓空白表格,走进了陈默的办公室。
陈默没有立刻谈工作,而是给他倒了杯水,很随意地聊了起来。
“小李,家里是本地的?”
“嗯,是。”
“听吴所长说,你是他亲侄子?”
“……是。”李文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挺好的,在叔叔手下干活,有照应。”陈默笑了笑,话锋一转,“不过看你脸色不太好,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年轻人要注意身体。”
一句看似平常的关心,却像一根针,扎破了李文紧绷的神经。他眼圈一红,低下了头,没说话。
办公室里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李文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起来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他走到门口,压低声音接电话。
“喂,姐……什么?又催了?……我知道,我知道……我再想想办法,我一定想办法……别跟妈说……”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助和绝望。
挂了电话,他靠在门框上,肩膀微微颤抖。
陈默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李文情绪稍稍平复,走回来,声音沙哑地道歉:“对不起,陈科长,我……”
“家里出事了?”陈默问。
李文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点了点头,哽咽道:“我妈……尿毒症,在市医院做透析,等着换肾。费用太高了,我……”
“差多少?”
“手术费加后期费用,至少还要二十万……我把家里的房子都挂出去了,还没卖掉。我叔……我找他借,他说他也没钱。”
说到最后一句,李文的语气里充满了失望和怨恨。
陈默看着他,【人情账本】上,李文头顶的“不满”状态,颜色变得更深了。
陈默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这里有二十万。算我个人借给你的,不用利息,什么时候有钱了,什么时候还。”
李文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陈默,又看了看桌上那张卡,像被烫到一样,连连摆手:“不不不,陈科长,这怎么行!我不能要!我跟您非亲非故……”
“救人要紧。”陈默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母亲的病不能再拖了。另外,市第一医院肾内科的刘主任,我认识。我帮你打个招呼,让他多关照一下,手术也会安排得快一点。”
李文彻底呆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只见过两面的年轻领导,看着桌上那张能救他母亲命的银行卡,听着那句能让他省去无数求爷爷告奶奶麻烦的承诺,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了下来。
他不是傻子,他知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他擦了把眼泪,声音嘶哑地问:“陈科长……您……需要我做什么?”
陈默笑了。
他要的,就是这句话。
“我不要你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陈默身体微微前倾,盯着他的眼睛,“我只要你把这些表格,拿给你叔叔,让他亲手填。每一张,每一个数字,都必须是他亲笔。”
ps:你认为吴满囤在填写表格时,会耍什么新的花招来规避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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