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光线明亮,江澈刚刚结束一场耗费心神的高端“演出”,正想回办公室瘫一会儿,周源就带着一股旋风冲了过来。
他怀里抱着几个用软布包裹的物件,脸上是一种混合了考古学家发现古墓和信徒瞻仰圣物般的奇异光彩。
“江市长!找到了!找到了!”周源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他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东西放在江澈办公室的会客区茶几上,像是在摆放一桌易碎的国宴瓷器。
江澈看着他那副恨不得沐浴焚香再动手的架势,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
他只是让周源去找点“道具”,看周源这反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把秦始皇的传国玉玺给挖出来了。
“说。”江澈言简意赅,坐到沙发上,端起已经凉了的茶,掩饰住自己只想立刻下班的疲惫。
周源深吸一口气,用近乎于解说国宝的庄重语气,揭开了第一块软布。
里面是一方古旧的牌匾,木质已经呈现出深沉的暗红色,漆皮斑驳,但上面“李氏布庄”四个遒劲的楷书大字,依旧透着一股百年老店的沉稳气韵。
“江市长,这是市博物馆库房里找到的,根据档案记载,这正是清末‘布业大王’李善堂老先生起家时的第一块招牌!陈望年教授在报纸上提到的那位乡贤!”周源的声音里充满了发现历史的喜悦,“博物馆那边说,这块牌匾因为有破损,一直没展出,都快被人忘了。我一提您的要求,他们翻了半天才找出来!”
江澈点点头,目光在那块牌匾上停留了两秒。
很好,李家的“祖宗牌位”,有了。
周源见江市长反应平淡,只当是领导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更受鼓舞,又揭开了第二件物品。
那是一块沉重的、雕刻着繁复云纹的青石范模,从形制上看,是用来制作传统筒瓦的模具。石质温润,边角虽有磨损,但纹路依旧清晰,充满了手工艺的温度。
“这个,是从咱们云州大学的建筑系资料室里找到的。据说是五十年代初,拆除张家老宅时,一位教授特意保留下来的。张家的祖上,从明代开始就是云州最有名的‘营造世家’,专门给官府和富户盖房子、修园林,这块瓦范,据考证至少有两百年历史,是他们家‘匠心传承’的见证!”
江澈的视线在瓦范的云纹上扫过。
不错,张家的“匠心牌坊”,也立起来了。
最后,周源献宝似的捧起一个长条形的紫檀木盒子。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把象牙柄的拆信刀和一枚小巧的黄铜印章。
“江市长,这两件东西最传奇!”周源的眼睛都在发光,“这是从市档案馆的旧档案里发现的。这枚印章,是民国时期云州最大的矿业公司‘金鼎实业’的合同章,而这把拆信刀,是当时公司总经理王百川的私人物品。王百川,就是现在金鼎置业王总的亲爷爷!据说这把刀是德国定制的,当年整个云州都找不出第二把!”
江澈拿起那枚冰凉的黄铜印章,在手里掂了掂。
可以,王家的“资本家象征”,也齐活了。
周源汇报完毕,挺直腰板,等待着江市长的夸奖。他觉得,自己完美地领会了领导的意图,找到了这些能体现云州“工商业发展史”和“家族传承”的老物件,为即将到来的慈善晚宴,增添了无与伦比的文化厚度和历史底蕴。
他甚至已经开始想象,在慈善晚宴上,当这些承载着历史的物品被展示出来时,会引起怎样的轰动。江市长的这一手,简直是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点睛之笔!
然而,江澈只是把印章放回盒子里,平静地说了句:“辛苦了,东西不错。”
周源一愣,准备好的一肚子关于“文化赋能”、“历史纵深”的赞美之词,瞬间被这句平淡的评价堵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江澈那古井无波的侧脸,心中再次涌起那种熟悉的、面对着浩瀚星空的渺小感。
在自己看来已经是惊天妙手,在江市长眼里,似乎只是理所当然的一步。
【叮!检测到宿主已成功集齐“道德枷锁三件套”。】
【物品一:【先祖的牌位】。效果:当着全市人民的面,李氏后人若不花重金请回先祖的门面,将被舆论定义为“数典忘祖的不肖子孙”。】
【物品二:【匠心的牌坊】。效果:刚刚以“匠心”为名骗取补贴的张家,若不重金购回此物,等于公开承认自己的“匠心”一文不值。】
【物品三:【资本的象征】。效果:在同行和对手的注视下,王氏家族必须证明自己依旧是那个财大气粗的“金鼎”,任何犹豫都将被解读为“家道中落”。】
【系统评价:宿主精准地抓住了人性的弱点——面子。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无法拒绝的阳谋。恭喜宿主,您在“体面地打劫”这一领域,已达到专家级水准。】
江澈懒得理会系统的调侃。
他的脑子在飞速运转。
道具已经就位,接下来就是如何将道具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他看着一脸求知欲、等着下一步指示的周源,开口道:“小周,接下来有几件事要办。”
“江市长您吩咐!”周源立刻掏出笔记本。
“第一,把这几样东西,分别请市博物馆、云州大学和市档案馆,出具正式的鉴定证书和来源说明。要详细,要权威。”江澈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然后,请陈望年老先生,亲自为这三组‘拍卖品’撰写介绍词。记住,不要谈价值,只谈故事,谈传承,谈精神。”
周源奋笔疾书,心中对江市长的敬仰又上了一个新台阶。
鉴定证书是“官方认证”,陈教授的介绍词是“文化加持”,双管齐下,直接将这几件老物件的格调拉满!
“第二,拟定邀请函。市里排得上号的企业家,有一个算一个,都不能漏掉。尤其是李宏业、张四海、王金鼎这三位,要由我亲自署名,单独派人送过去,以示尊重。”
“明白!”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江澈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起来,“立刻联系市电视台和《云州日报》,就说我们发现了一批承载着云州城市精神的珍贵历史文物,将在慈善晚宴上进行‘公益展示’。从明天开始,每天介绍一件,连续预热。要把气氛给我炒起来,让全云州的人都知道,这三大家族的‘传家宝’,重见天日了。”
周源停下笔,抬起头,嘴巴微微张开。
他终于,隐约,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江市长这盘惊天大棋的真正意图。
这不是简单的文化搭台,这是……这是在架设一个无比华丽的舞台,然后把三大家族请到聚光灯下,让他们在全市人民的注视下,表演一出名为“我们是好人”的戏。
而这场戏的门票,就是聋哑学校的新校舍!
想通了这一层,周源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紧接着便是一阵难以抑制的战栗和兴奋。
太狠了!也太妙了!
杀人不见血,诛心不留痕!
他看着江澈,感觉自己看到的不是一位副市长,而是一位手握剧本,掌控着所有角色命运的导演。
“还有问题吗?”江澈问。
“没……没有了!我马上去办!”周源合上笔记本,像领了军令状的士兵,转身快步离去,脚步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和狂热。
办公室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江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整个人向后倒去,深深地陷进柔软的沙发里。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连续运转了七十二小时的cpU,脑子里嗡嗡作响。
算计人心,远比计算数据要累得多。
他闭上眼,脑海里那个穿着海绵宝宝睡裤的小人,也累得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嘴里还念念有词:“好想吃李记烧鸡……加冰啤酒……”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汇成一片璀璨的星河。
江澈在沙发上躺了不知多久,直到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他睁开眼,是去而复返的周源。
“江市长,打扰您一下。”周源手里拿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拍卖会流程草案,神情有些犹豫。
“说。”
“是这样的,关于那三件……特殊拍卖品的起拍价,我不知道该怎么定,所以空在那里了,想请您示下。”周源小心翼翼地问。
江澈坐起身,拿过那份草案,目光落在“李氏布庄牌匾”、“营造世家瓦范”、“金鼎实业印章”三行字后面空白的“起拍价”一栏上。
他拿起笔,沉吟了片刻。
周源屏住呼吸,他猜想,江市长一定会定一个不低但又合情合理的起拍价,比如十万,或者二十万,作为一个引子。
只见江澈笔锋一转,在那一栏里,写下了两个字。
周源凑过去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不是任何数字。
而是——“无价”。
周源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瞬间明白了这两个字的万钧之力!
不定价,才是最高明的定价!它把皮球,把定义“家族荣耀”和“社会责任”价值的权力,完全交给了那三大家族自己!
在全云州的注视下,他们愿意为这份“无价”之宝,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这已经不是拍卖,这是一场公开的、对良心和格局的终极拷问!
周源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认知,在今天被反复刷新和颠覆。
而江澈放下笔,看着那两个字,嘴角逸出一丝无人察觉的、冰冷的弧度,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地补完了后半句话。
“因为他们能喊出的价,才是真正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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