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第一师，师部。
这里不再是过去那个简陋的山洞，而是一个由几个大院子打通改造而成的大型驻地。
李云龙有了他当师长以来的第一间独立办公室。
一张缴获来的实木办公桌，油光锃亮，比他过去那个团部的门板还大。
可李云龙却觉得，这屋子哪哪都透着一股憋屈。
“他娘的！”
李云龙一脚踹在桌腿上，厚重的实木桌子纹丝不动，反倒震得他脚底板一阵生疼。
“师长，消消气，好木料，踹坏了可惜。”
张大彪咧着嘴，给李云龙的搪瓷缸子续满水。
他现在是师参谋长了，可看着李云龙，总觉得还是过去那个一言不合就骂娘的团长。
“老子气的不是桌子！”
李云龙一屁股坐下，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指着桌上那一摞摞的文件，新兵训练计划，后勤物资申领单，干部考核报告。
“你看看！这堆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老子现在是师长，管着几万张嘴，拉屎撒尿都得我批条子！”
“以前当团长，看哪个鬼子据点不顺眼，抄起家伙就干他娘的一票！”
“现在呢？想挪动一个营，都得跟你这个参谋长，还有老赵那个政委，开他娘的半天会！”
李云龙越说越来气，抓起搪瓷缸子“咕咚咕咚”灌下去半缸凉水。
“这仗打的，憋屈！”
“真他娘的憋屈！”
黑风谷大胜的兴奋劲儿，早就过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管理数万大军的繁琐和沉重。
他像一头习惯了在山林里捕猎的猛虎，突然被关进了动物园。
地盘大了，伙食好了，但浑身不得劲。
一身的力气，没处使。
赵刚拿着一份文件，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看了看满脸烦躁的李云龙，又看了看旁边一脸苦笑的张大彪，神色平静。
“老李，又发什么火？”
“老赵你来得正好！”
李云龙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你给评评理！这都快半个月了，对面的鬼子跟死了爹娘一样，一个个缩在乌龟壳里，连个屁都不放！”
“老子派人去他们炮楼底下骂街，人家愣是装没听见！”
“这仗还怎么打？咱们总不能抬着炮去轰那些空壳子吧？”
赵刚没有理会他的抱怨，只是将手里的文件放到了桌上，推到李云“云龙面前。
“看看这个。”
李云龙狐疑地拿起来，是一份来自“听风者”的最新情报通报。
“石原莞尔……”
李云龙念出这个拗口的名字，眉头拧成了疙瘩。
“接替冈村宁次的新任华北方面军司令官。”
赵刚在一旁补充道。
“这狗娘养的，比冈村宁次还难对付？”李云龙不屑地哼了一声。
赵刚的表情，却从未有过的凝重。
“老李，如果说冈村宁次是一头凶猛的狮子，那这个石原莞尔，就是一条盘踞在阴影里的毒蛇。”
“狮子进攻前会咆哮，会亮出爪牙，你能看到它的杀气。”
“可毒蛇呢？”
赵刚的声音很轻，却让办公室里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它只会静静地蛰伏，收敛起所有的气息，用冰冷的眼睛观察你，寻找你身上最细微的破绽。”
“他现在停止所有进攻，不是怕了。”
“而是在看。”
“这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可怕的宁静。”
李云龙脸上的烦躁，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野兽的警惕。
……
与此同时，北平。
华北方面军司令部，作战室。
巨大的华北地图铺满了整面墙壁。
但与冈村宁次时期不同，这张地图上，绝大部分的军事标记都被抹去了。
只剩下两个地方，被猩红色的墨水，画上了两个刺眼的圆圈。
一个，圈住了晋西北的独立第一师。
另一个，则在旁边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标注着两个英文字母：“x”。
石原莞尔背着手，站在这张空旷的地图前，像是在欣赏一幅极简主义的画作。
他的身后，新上任的情报课长躬身汇报，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激动。
“将军阁下，结论已经很清晰！无论是‘雷霆计划’的地下工事，还是黑风谷的管状集束火箭炮，都指向了他们背后那个神秘的‘x势力’！”
“我们应该立刻集中所有情报力量，查清这个‘x势力’的来源！它究竟是苏联人，还是美国人！”
石原莞尔缓缓转身，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愚蠢。”
石原莞尔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情报课长的表情僵在脸上。
“用你的脑子想一想，这个世界上，有哪个国家，会把如此先进，甚至超越时代的技术，无偿援助给一群中国的农民？”
石原莞尔走到地图前，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那个标注着“李云龙”的红圈上。
“李云龙，独立第一师……这才是‘x势力’留给我们唯一的，可以触摸到的东西。”
“它不是线索。”
“它是一把钥匙。”
“一把能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
石原莞尔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学者般的探究光芒，却比任何狂热都令人胆寒。
“命令下去。”
“情报部门，停止一切对八路军常规动向的侦查。”
“把所有精力，都给我转向对‘x势力’的科技树分析！”
“我要知道他们子弹的金属配方，他们防弹衣的纤维构成，他们夜视仪的光学原理！”
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我要像解剖一只青蛙一样，把他们的技术，一层一层地，给我剥开。”
一名戴着白手套的侍从官，捧着一个黑色的丝绒盒子，悄无声息地走进作战室。
“将军阁下，这是技术分析班，从黑风谷战场带回来的东西。”
石原莞尔挥了挥手，侍从官躬身退下。
他打开盒子。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被炸得扭曲变形的金属碎片。
它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锋利，在灯光下，反射着幽冷的、非同寻常的金属光泽。
一枚“龙王爷的喷嚏”的弹头碎片，深深地楔入了日军坦克最厚重的前装甲里。
帝国最顶尖的冶金专家，用了两天时间，都无法分析出它的具体合金成分。
结论只有一个：这种金属的硬度和韧性，超越了人类目前已知的所有军用合金。
石原莞尔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起那块弹片。
他把它举到眼前，对着灯光，仔细地端详着。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仇恨。
只有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冰冷而纯粹的求知欲。
他看着那块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金属碎片，嘴角，慢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一个几乎不存在的弧度。
他的第一道考题，已经想好了。
就从天空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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