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上雄放弃了使用炸药。
那是屠夫的工具，粗劣，毫无美感。
他，井上雄，是帝国的学者，地下战争的艺术家。
他要用最精妙的手术刀，剖开这片土地的胸膛，让那些地下的老鼠，见识一下什么叫现代工程学。
“加快速度！”
他对着对讲机，下达冰冷的指令。
“我命令，三小时内，七号作业坑道必须与他们的主干道贯通！”
德制“巨颚”钻探机，在他的命令下，爆发出更加疯狂的咆哮。
……
地下深处，七号作业坑道。
日军工兵大尉山本龙一，正带领小队清理钻头留下的碎石。
他们是“鼹鼠”部队的精英，从帝国最优秀的工兵联队中选拔而来。
他们相信科学，相信数据，更相信井上大佐。
“大尉阁下！”
一名工兵用探测杆戳了戳前方的岩壁，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兴奋。
“是空洞！我们打穿了！”
山本龙一点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自负。
土八路的防御，在帝国的先进机械面前，不过是一层脆弱的蛋壳。
他挥挥手，两名工兵立刻上前，用撬棍凿开那层薄薄的岩壁。
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出现。
洞口里，死一般安静。
没有枪火，没有陷阱，甚至没有一丝风。
山本龙一皱起眉头，这种寂静让他心头浮现一丝不安。
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小队戒备，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探头向里望去。
就在此时。
他听到了一种声音。
一种低沉的，从地心深处传来的轰鸣。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带着一股无可匹敌的威压。
“什么声音？！”一名年轻的工兵惊恐地问。
山本龙一的瞳孔猛地紧缩。
他看见了。
在洞口深处的黑暗中，立着一堵墙。
一堵由浑黄的，奔腾的，咆哮的浊流组成的水墙！
“撤……！”
他的声音，被瞬间吞没。
轰——！
积蓄在数十米高处蓄水池中的洪水，找到了宣泄口。
狂暴的水龙以雷霆万钧之势，从那个小小的洞口喷薄而出，瞬间灌满了整条狭窄的作业坑道！
没有惨叫。
没有挣扎。
在数万吨洪水的恐怖冲刷下，人的身体比纸糊的还要脆弱。
那些帝国的精英工兵，连同他们引以为傲的钻探机，被这股来自地狱的浊流裹挟着、冲刷着、撕扯着。
转眼间，便化作了泥沙中的一部分。
地面上。
井上雄耳机里的通讯，在一声短促到极致的惊呼后，只剩下“咕嘟咕嘟”的水声。
以及，永恒的死寂。
他脸上那份学者的从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
另一处，九号作业坑道。
工兵少尉田中健，正满心欢喜地向井上雄报告。
“大佐阁下！我们挖进了一个巨大的空室！”
“这里非常干燥，像是一个物资仓库！”
“请求进入！”
井上雄沉默了片刻。
七号坑道的失利，让他变得格外谨慎。
“先派两个人进去。”
“嗨！”
两名日军工兵猫着腰，端着枪，走进了那个黑洞洞的仓库。
仓库很大，很空旷，什么都没有。
其中一名工兵，一脚踩在了一根不起眼的细线上。
“咔哒。”
一声轻响。
没有爆炸。
仓库的顶部，突然裂开数十个口子。
数十个麻袋从天而降。
袋口敞开，灰白色的粉末如同暴雪般倾泻而下！
“咳……咳咳！”
“是石灰！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两名工兵瞬间被粉尘吞没，痛苦地扔掉武器，双手在脸上疯狂抓挠。
但这，只是开胃菜。
紧接着，第二波麻袋落下。
这一次，是深红色的粉末。
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霸道到极致的，辛辣刺鼻的气味。
“啊——！！”
仓库里传出的惨叫凄厉扭曲，已不似人声。
那是来自山西的顶级朝天椒粉末。
经过后勤处王大娘她们的精心研磨，每一粒粉末，都蕴含着对侵略者最炽热的“问候”。
那不是辣。
是灼烧。
是酷刑。
两名日军工兵在地上疯狂打滚，他们的呼吸道、眼睛、每一寸裸露的皮肤，都在被这种来自魔鬼的香料残酷地折磨。
仓库外，田中健和他的队员们听着里面非人的哀嚎，一个个浑身冰冷，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黑暗中。
十几道戴着猪脸面罩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
他们看着在地上抽搐的日军，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
“旅长说了，对待客人，要热情。”
魏和尚瓮声瓮气地开口，一把将一个昏死过去的鬼子扛在肩上。
“这个，就当是给咱们‘迷魂阵’，开张的贺礼了。”
……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对于地下的“鼹鼠”们来说，每一秒，都是煎熬。
黑暗、狭窄、缺氧，都还能忍受。
最可怕的，是那些无处不在的声音。
时而是女人幽幽的笑声。
时而是婴儿凄厉的啼哭。
时而，又是一阵单调的，直接敲在心脏上的木鱼声。
这些声音，通过八路军精心布置的土制扩音器，在四通八达的坑道网络中回荡、放大、扭曲。
变成了一把无形的，刮骨的刀。
一名年轻的工兵精神彻底崩溃。
他抱着头蜷缩在角落，用头疯狂撞击岩壁，嘴里反复念叨着。
“是冤魂……是那些被我们杀死的支那人……他们回来索命了……”
“我要出去！我要回家！”
他猛地站起身，状若疯癫地向着来时的坑道跑去。
迎接他的，是一排从地底弹出的、锋利的竹刺。
科学的尽头，是玄学。
井上雄的专家们，在八路军为他们量身打造的“民俗恐怖体验馆”里，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
太原。
冈村宁次的办公桌上，已经摆了三份来自井上雄的战损报告。
水淹，粉尘攻击，陷阱，士兵精神崩溃……
每一个词，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他派去的，是帝国最顶尖的专家。
他们传回来的，却是一篇篇荒诞离奇的志怪小说。
井上雄的骄傲与自信，早已荡然无存。
他坐在自己那间临时搭建的、凌乱的指挥帐篷里，双眼布满血丝，神情憔悴得像一个输光了全部身家的赌徒。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引以为傲的科学，被对方用一种近乎戏耍的方式，彻底碾碎。
他抓起笔，颤抖着，给冈村宁次写下了此生最后一封，或许也是最诚实的一封电报。
电报的内容很短。
只有一句话。
“司令官阁下，我们面对的不是地道，而是一座活着的、会思考的地下要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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