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三夜后,李忝的身体恢复了大半,由于手还痒着,又着急看姚纤这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到现在居然还没醒来,依姚纤的身体,这很不正常,他过于担心,执意要来,霍望天与杨侣拗不过他,只好从梅花楼要了个轮椅来,将他放在里面,推到姚纤睡的房间。
岳安然在这里守了三天三夜,哪怕有人来替,无论是谁,她都不放心,哪怕是杜云珂来换,也不太放心,如此两人便一起坐在台阶上,看着在聊一些寻常的事转移话题与注意力,实则聊着聊着就会聊到姚纤身上。
即使梅花楼四位护法为新楼主站位,楼里仍有许多人不服,哪怕是四位护法中有一位女人,他们仍旧不服,仍旧认为女子不得大任,哪怕上一任楼主也是女子,可这些男人总以自己是男人为傲,四处散播楼主的事情,结果很显然,被踢出了梅花楼。
本就是一些市井混混,年轻力壮找不到事做,便欺负一些脾气好的道德感高的,被路过的堂主捡回来做事拿一些月银以便能好好生活,本是出于善意,可当新楼主在位时间越来越久,这群憋不出好屁的就开始谈论楼主各种各样的事情,包括开楼主的黄腔,这种事是绝对不被允许的,因此被赶出梅花楼。
生活一下子受到影响,他们就大声嚷嚷着要杀楼主,这种话想来可笑,却是南朝女子当下的困境,杜云珂也曾遭到如此调戏,她长着一张娇媚的脸,笑起来更是风情万种,尽管手里拿着剑,色迷心窍的男人竟都视而不见,当面说着不堪入耳的话。
若是她反击,便会被讹诈,为此少不了进一趟官府,如此一来,平日里麻烦就多,声名一下子就成了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且这些麻烦自她来初潮后,一下子涌上来,父母为此命丧歹人手中。
歹人是男人,律法分明说了男人女人都是南朝的百姓,可文人士子多是男性,女人多看一本书,都不得看文人士子能看的书,搞笑的事,天下的事全分了性别,女人的付出全被岁月抹去,就像这几个歹人,因着有关系,竟逃脱了惩罚。
那日,她等不到公正了,在父母合葬的坟前拔了匕首,打算一死了之,她还记得,匕首离脖子只差分毫,一把暗器将匕首弹开,随后走过来一名女子,她说她叫温成雅,是梅花楼上护法的弟子。
彼时,杜云珂不到十三岁,初潮来了两年,因着父母、歹人、朝廷命官三重折磨,竟比三十岁的女子还要苍老,女子会功夫,对她来说,只在话本上看到,如此她的眼睛瞬间亮起来,跪着走到温成雅脚边。
那是夏夜,大雨自天空倾泻下来,狂风大做,雷声轰鸣,杜云珂匍匐在温成雅脚边,哭嚎着:“姐姐,能教我功夫吗?我要给父母报仇!”
彼时,温成雅十九岁,她只是路过,在雷雨夜听到女子的哭嚎,以为发生什么事,走近一看,原是一少女跪在坟头前准备自尽,在自尽前,将其事迹声声泣血般说出,一个苦命的少女,一对世间罕见喜欢女儿的夫妻,却得了这般结果。
温成雅用青鸟传信,本就是孤儿,没享受过父母长辈的爱,对此她一直很庆幸,没享受但又享受过师傅的爱,且男人能阅读的书籍她能读,能练功习武她也能,师傅将她当亲生女儿对待,此时她难免同情这小少女来,用暗器打掉她手里的匕首,走到少女身前,还没说话,便听着她想报仇。
好在这时青年回信,师傅同意她将小小少女捡回去,便开口问:“你愿意跟我走吗?我带你习武,带你去闯天下,带你认识天下,并未改变天下做出微不足道的贡献,没有女人就不会有这个人世间。”
十三岁的杜云珂听不太懂,只觉温成雅的话太过宏大,只知道她愿意帮助自己,便不停地磕头道谢,一张好看的脸砸在泥浆中,黏糊的泥浆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在这个雷雨夜,杜云珂正式加入了梅花楼,因着年岁已晚,但梅花楼的女子总是不服气,秋溪教她功夫,从不因着年岁而妥协,六年后,杜云珂已是同龄男女中功夫占上等的人之一。
不知为何,越是靠近楼主,越容易回想过去,两个女人靠着彼此,听着脚步声,抬头看是楼主的未婚夫,楼主昏睡三天三夜,殿下只要清醒,就会闹着来看楼主,被杨侣与霍望天双双阻止,更何况隔壁还有两个伤员,一个是与楼主自小一起长大的杜锦,一个是伤了胸口的捕快头子秦青。
这还没到上元节,还没到正式开工的日子,府尹衙门里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甚至还有陌生男女借着修葺整理烧毁的房屋名义进进出出。
最近发生的事已让老百姓觉得此地闹鬼,容易撞邪,纷纷搬走,留下一些八字命硬的仆人看着房子,等哪天这些破事没了,要么回来住,要么请大师看一看,要么请神佛前来镇宅,总之府尹衙门虽在东西市中心,是最热闹的地方,可逛街的老百姓宁愿多走路,都会绕过这个地方。
不到半个月,府尹衙门就成了鬼城一般的存在,倒是方便了梅花楼的人进来办事,如此多的弟子聚在一起,总会惹人怀疑的,特别是有些人,且一直关注着这个地方的人。
这日,刑部尚书崔裘忽然到访,李忝绑着一只手刚在姚纤的床前坐下,还未开口,守门的捕快便匆匆跑过来,急匆匆道:“大人,刑部尚书来了。”
崔裘明面上是王传今的人,实则是梅花楼的弟子,梅花楼永远是所有楼众的副身份,却也是保命的身份,崔裘来此,是以刑部尚书的名义。
李忝起身,在杨侣与霍望天的帮助下坐上轮椅,左手手臂松垮地固定在椅背上,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被捕快推着往前走。
穿过后花园,来到议事厅,需要走一段半刻钟的路,李忝便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没见过你?”
“大人,我在捕快中就是最底层的那个,目前看守府衙大门,属下叫宋东杰,您且小心些,不要再给胳膊造成二次伤害。”宋东杰小心提醒,李忝便转过身,正常地坐着。
刚走到议事厅,就看到崔裘站在门口,一双眼睛朝后花园望,听着脚步声,才将目光落在李忝身上,忙行礼:“下官见过殿下。”
“有什么事?”李忝说着想起身,被崔裘按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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