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那句“愿率关宁全军,剃发易服,誓死追随摄政王,追随大清!”,如一声丧钟,在王帐内回荡,也敲碎了他心中最后一点属于“明臣”的残影。
帐内死寂。唯有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众人神色各异的脸庞。
满洲亲贵们嘴角噙着毫不掩饰的得意轻蔑;洪承畴、祖大寿等降臣则深深垂首,物伤其类的悲哀与一丝兔死狐烹的寒意交织;郭云龙、孙文焕等关宁将领,双目赤红,拳头紧握,指甲深陷肉中,却只能死死压抑着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屈辱。
端坐于虎皮椅上的多尔衮,脸上那抹“推心置腹”的笑容瞬间转化为猎物终于彻底驯服的畅快得意!他霍然起身,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几步便跨到吴三桂面前。
“好!”多尔衮声音洪亮,斩钉截铁,重重拍了拍吴三桂那因紧绷而僵硬的肩膀,力道之大,让吴三桂身形微晃,“吴总兵果然爽快,识时务者为俊杰,本王就亲自为你行这‘剃发’之礼,以示荣宠!”
多尔衮根本不给吴三桂任何反悔的时间,猛地转头,对帐外厉声喝道:“来啊,将剃刀呈上来。”
“嗻。”帐外亲卫轰然应诺,脚步声急促。
片刻,一名戈什哈双手捧着一个铺着明黄绸缎的紫檀木托盘,快步走入帐中。托盘之上,赫然摆放着一柄造型奇特、寒光闪闪的剃刀。那刀刀柄乌黑,似是某种兽骨打磨,刀身狭长而略带弧度,刃口在烛光下流动着一泓秋水般的冷冽光芒,刀背厚实,显得异常锋利而坚固——
这是满洲贵族专用的精钢剃刀,与其说是工具,不如说更像是一件象征着征服与臣服的礼器。
多尔衮一把抓起托盘中的剃刀,他嘴角的笑意变得更浓。随即,多尔衮转身,再次面向如石雕般僵立的吴三桂。
“吴总兵,”多尔衮的声音带着一股残忍的温和,“低头吧,本王亲自给你剃发。”
这几个字,如最后的判决。
吴三桂浑身剧烈一颤,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闭上了双眼。那双曾经睥睨沙场、此刻却布满血丝的眼睛,被沉重的眼皮覆盖。然后,他深深地、屈服于命运,垂下了他那曾经高昂的头颅。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威震辽东的平西伯,只是一个引颈就戮的待宰羔羊。
多尔衮上前一步,站到吴三桂身后。他左手粗暴地一把抓住吴三桂头顶那梳理整齐的发髻,右手则稳稳地举起了那柄闪着寒光的剃刀。
帐内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郭云龙、孙文焕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吴三凤嘴唇哆嗦着,祖大寿等人将头垂得更低。
唰——
一声轻微,却清晰得令人心悸的利刃割断毛发的声音,在死寂的王帐中响起。
多尔衮手腕稳定,动作熟练而迅速,仿佛不是在剃发,而是在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锋利的剃刀紧贴着头皮刮过,一缕缕乌黑浓密的长发,应声而落,无声地飘散,如秋日被无情斩落的枯叶,轻飘飘地坠落在华丽地毯上。
吴三桂身体僵硬如铁,唯有那紧握的双拳,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得毫无血色,微微颤抖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刀刃刮过头皮时传来的那种冰凉触感。
剃刀在头皮的每一次刮擦,都像是在剥离吴三桂一层灵魂,剥离他作为汉家男儿的身份与尊严!
往事如潮水般,顿时涌上了吴三桂心头:少年时父亲教导“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严厉;当年束发戴冠的仪式;沙场征战,发髻在风中飞扬的豪情;与陈圆圆花前月下,她纤手为他整理鬓发的温柔……这一切,都随着那纷纷扬扬落下的青丝,彻底破碎,化为齑粉。
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大悲恸和屈辱,如毒蛇般噬咬着吴三桂的心脏。他死死咬住牙关,口腔里弥漫开一股腥甜的血腥味,那是他将嘴唇咬破了。
但,吴三桂不能出声,不能反抗,甚至不能流露出丝毫痛苦的表情,他必须承受,为了那“藩王”之位,为了身后数万弟兄的性命,他必须吞下这杯苦酒……
然而,生理的反应却无法完全抑制。就在剃刀刮过鬓角,那一缕象征“孝道”的头发被无情削断的瞬间,吴三桂紧闭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滚落下一滴浑浊的热泪!
那泪珠沿着他的脸颊滑落,悄无声息地滴落,随即湮没在脚下名贵地毯的尘埃之中,不留一丝痕迹。就如他此刻的尊严,无声无息地碎落,融入泥土。
整个过程,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当多尔衮挥出最后一刀,将吴三桂脑后最后几根发丝彻底剃净时,他满意地放下了剃刀。
此刻的吴三桂,头顶青光湛湛,头皮因刚刚刮过而显得有些红肿,与周围古铜色的皮肤形成刺眼的对比。原本束发戴冠的额头完全裸露出来,显得异常突兀和陌生。
而吴三桂的脑后,则被精心留下了一撮铜钱大小的头发,编成了一条细长、丑陋的鼠尾辫子,垂落在颈后。
从“束发华冠”到“金钱鼠尾”,这不仅仅是发式的改变,对吴三桂来说,这更是从灵魂到肉体的彻底阉割与臣服。
多尔衮随手将剃刀丢回托盘,发出“哐当”一声脆响。他双手扶住吴三桂的双肩,将其扳转过身来,面对帐内众人。
“诸位请看!”多尔衮声音中充满了炫耀得意,“这才是我大清,我大清平西王应有的威仪。”
烛光下,吴三桂被迫抬起脸。他的眼神空洞、麻木,仿佛失去了所有神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戴上了一张僵硬的面具。只有那光秃秃的头顶和脑后那根辫子,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好,好一个平西王,哈哈哈!”多尔衮志得意满地大笑,用力拍着吴三桂的肩膀,那动作更像是确认自己的所有权,“自今日起,你便是我大清真正的肱股之臣,不再是伯,而是王,是我大清的王,哈哈哈哈。”
紧接着,不等吴三桂有任何反应,多尔衮目光扫向郭云龙和孙文焕,命令道:“来啊,给他们二位将军也一并剃了,既入我大清,便当一体同仁。”
早有准备的戈什哈立刻上前,如法炮制。郭云龙和孙文焕死死咬着牙,闭上眼,任由剃刀落在头上。整个过程,两人身体绷紧如弓,却始终未发一言,唯有那微微颤抖的肩膀,显示着他们内心的滔天巨浪。
片刻之后,三人并排站立,头顶皆是一片青光,脑后垂着同样的鼠尾辫。原本鲜明的明将、汉家男儿特征荡然无存,从外表上看,他们与帐内的满洲将领,已无太大区别。
多尔衮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三人,尤其是吴三桂那副臣虏之貌,心中大畅。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剃发,比任何誓言、任何契约都更能将人牢牢绑定,都更能彻底把吴三桂等汉人绑到自己满清的战车上。
“如此甚好。”多尔衮抚掌笑道,随即对帐外再次高喊:“来啊,速速牵白马乌牛来,本王要与平西王,歃血为盟,告祭天地!”
“嗻。”
帐外一阵骚动。很快,几名强壮的戈什哈牵着一头毛色乌黑发亮、体型壮硕的牯牛,和一匹通体雪白、神骏异常的雄马,来到了王帐外的空地上。
牛眼赤红,喷着粗气;马儿不安地刨着蹄子,发出声声嘶鸣。
多尔衮大手一挥,率先走出王帐。吴三桂、吴三凤、郭云龙、孙文焕,以及帐内所有满洲亲贵、降臣,皆紧随其后。
夜空下,火把林立,将空地照得如同白昼。多尔衮亲自从戈什哈手中接过一柄沉重的弯刀,走到那头乌牛面前。乌牛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发出惊恐的悲鸣。多尔衮眼神冰冷,手起刀落。
“噗——”
刀锋精准地刺入牛颈,滚烫的牛血如喷泉般飙射而出,溅在多尔衮的袍角和周围的地面上,散发出浓烈的腥气。
紧接着,他又如法炮制,一刀斩断了白马的脖颈,马血与牛血混合在一起,汩汩流淌。
戈什哈立刻用金盆接住尚且温热的鲜血。
多尔衮亲手将血倒入早已准备好的数个硕大的海碗中,又掺入了烈酒。血与酒混合,呈现出一股诡异而刺眼的暗红色。
多尔衮端起一碗血酒,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吴三桂脸上,声音肃穆而铿锵:“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大清摄政王多尔衮,今日与平西王吴三桂,歃血为盟,自今而后,生死与共,福祸同当,若违此誓,天人共戮!”
说完,他仰起头,“咕咚咕咚”地将那碗腥气扑鼻的血酒,一饮而尽。他嘴角残留的血渍,让他平添了几分野蛮与狰狞。
饮罢,多尔衮“哐当”一声将海碗摔碎在地上,随即,“苍啷”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刀,刀光如雪,他随手从箭囊中抽出一支雕翎箭,横于身前,手起刀落。
“咔嚓。”
箭杆应声,断为两截!
“折箭为誓,天地共鉴!”多尔衮声若雷霆,“自今日起,平西王便是我大清肱骨,我多尔衮,必不相负。”
同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吴三桂身上。
吴三桂面无表情,机械地走上前,端起另一碗血酒。那浓烈的血腥味直冲鼻腔,让他几欲作呕。他看了一眼碗中那暗红粘稠的液体,仿佛看到了无数战死沙场将士的亡魂。
吴三桂闭上眼睛,仰起头,如吞咽着烧红的烙铁、剧毒的胆汁,将那一碗混合着牛马鲜血与烈酒的盟誓之物,狠狠地灌入了喉咙。
辛辣、腥咸、灼烫……各种难以形容的味道爆炸开来,焚烧着他的食道,灼烤着他的胃腑,但这肉体上的痛苦,远不及他心中那万箭穿心般的屈辱。
这一碗血酒下肚,便彻底焚尽了吴三桂和关宁军所有的退路。
从今往后,他吴三桂,便真正是大清国的平西王了!是汉家的叛臣!是引清兵入关的千古罪人!
饮罢血酒,吴三桂默默地将空碗放下,依旧一言不发。
盟誓已毕,多尔衮意气风发,立刻率领众人返回王帐。他当即下令,紧急召集军中核心将领,立刻要谋划下一步行动。
很快,王帐内济济一堂。除了原有的阿济格、多铎、豪格、吴三凤、洪承畴、祖大寿、范文程等人,又迅速赶来了一批满洲八旗的悍将。
帐内顿时充斥起一股更加浓烈的剽悍肃杀之气,战将林立,盔甲闪闪,一场大战即将打响。
多尔衮目光如电,扫过全场,最后重重地点在了摊放帅案那幅山海关舆图,盯在一个关键点上——一片石。
“平西王。”多尔衮看向吴三桂,语气满是统帅的果决,“这北边的一片石关口,如今情况如何?是闯贼何人在镇守?兵力几何?你部可有详细侦探过?”
吴三桂强打精神,上前一步,抱拳回禀,他的动作因辫子的存在而显得有些别扭,声音依旧带着一丝沙哑,但已努力保持镇定:
“回摄政王。一片石关隘,现由原明降将唐通、白广恩二人镇守。此二人已投靠闯贼,麾下约有万余步卒。此关卡住我军北侧退路与粮道,确是要害之地。若能夺回,则北翼可安。”
多尔衮满意地点点头,手指重重地敲击着舆图上“一片石”的位置,发出“笃、笃”的闷响。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猎鹰般在帐内诸将脸上扫过,最后,精准地锁定在一个人身上。
那是一名站在多铎下首的将领。此人身高八尺有余,膀大腰圆,壮硕得如一头人立而起的黑熊。他穿着一身红袍为底、黄边为尊的布面朱红铁甲,这是满清镶黄旗标准配色,他身上甲叶厚重,护心镜锃亮如镜,却依旧掩盖不住那贲张欲出的肌肉轮廓。
那人面容粗犷无比,浓眉如戟,环眼豹睛,狮鼻阔口,一脸虬髯如同钢针般根根戟张,肤色黝黑,透着常年风吹日晒的粗糙。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光秃秃的头顶和脑后那根又粗又黑、如毒蛇般垂下的发辫,以及那双眼睛里闪烁着的、如野兽般的凶悍嗜血光芒。
这人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散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随时会暴起伤人。
此人,正是满洲镶黄旗以勇猛绝伦、性情暴戾着称,护军统领、三等子、赐号“巴图鲁”的猛将——鳌拜!
“鳌拜。”多尔衮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决断的口吻。
“末将在。”鳌拜闻声,猛地踏前一步,地面似乎都为之微微一震。他抱拳行礼,动作干脆利落,充满力量感,声音洪亮如钟,震得人耳膜发嗡,一股彪悍绝伦的气息扑面而来!
多尔衮手指死死点着舆图上的“一片石”,目光锐利如刀,死死盯住鳌拜那双豹眼,语速快而清晰,带着雷霆万钧之势:“鳌拜,即刻点齐五千巴牙喇护军营精锐。”
这巴牙喇,满语,意为精锐中的精锐,护军营更是多尔衮的亲军。据记载,八旗的旗人从十五岁就开始考核,合格者为步甲,优秀者为马甲。然后再依据战场斩杀斩杀多者擢升,斩杀一百级者可穿红甲,再在红甲中选取骑射双绝者为巴牙喇,其中的佼佼者,也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白甲兵”。
思量片刻,多尔衮吩咐道,“鳌拜你记住,趁夜色掩护,出其不意,给本王奔袭一片石。明日天亮之前,本王要看到唐通、白广恩那两贼的狗头,摆在案前!”
随即,多尔衮梦地抬头盯着鳌拜,“鳌拜,拿下关隘,扫清北侧障碍,可能做到?”最后一句,多尔衮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强烈的激励与期待,“我大清的巴图鲁,可敢立军令状?”
鳌拜听完,非但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咧开大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着残忍兴奋的狞笑,他右拳重重捶打在自己厚实的左胸甲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如同擂鼓。
“王爷放心。”鳌拜的声音瓮声瓮气,充满无比的自信狂傲,“区区两个无胆鼠辈,万余乌合之众,何足挂齿。末将定手到擒来,定然提着那俩腌臜货的脑袋,来给王爷下酒,把这劳什子关隘,给您踏平喽!”
言辞粗野,信心爆棚,血腥残酷——
这,就是鳌拜!勇猛、凶悍、嗜血,对自身武力战力有着近乎盲目的自信。
“好。”多尔衮要的就是这股气势,重重一拍帅案,“要的就是你这份胆气,去吧!立刻点兵出发。”
“嗻!”鳌拜轰然应诺,抱拳行礼,猛地转身,甲叶铿锵作响。甚至没有多看吴三桂等人一眼,仿佛那“平西王”在他眼中,与寻常将领并无区别,并不是什么他需要关心的人。
鳌拜大步流星,带着一股旋风的气势,掀帘而出,身影迅速消失在帐外的夜色之中。那沉重的脚步声,预示着一片石关隘即将到来的血腥风暴。
王帐内,再次安静下来。
多尔衮目光幽深地看向帐外漆黑的夜空,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吴三桂则望着鳌拜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大清这台恐怖的战争机器,已经彻底开动。而他自己,如今已是这机器上一枚无法回头、身不由己的齿轮了。
喜欢穿越崇祯太子,绝不让大明亡了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穿越崇祯太子,绝不让大明亡了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