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熙扒拉掉他脸上的纸条,原型缩成巴掌大小,四足轻点桌面,跃入他掌心。
王权富贵抬手,将她搁在肩头毛领上,软绒的身子贴着颈侧,暖得人心头发痒。
他缓步下楼,刚在桌案旁坐定,一道黑影已疾步穿过小院,步入小楼。
侍卫掩下心中的惊叹,语气急促:“兵人,东城有妖越界行凶,满城百姓尽遭屠戮,盟主令您即刻前去诛妖。”
“东城?”王权富贵指尖摩挲着袖口的绣纹,眸色沉了沉。
半月前,元熙才带着他在东城逛过……
他提笔蘸墨,在宣纸上疾书一行字,掷给侍卫:“把这个交给盟主。”
侍卫抬手接住,看清上书的几个字,愣在原地:“那您……不乘斩妖轿?”
王权富贵未予理会,起身从架上取下初雪剑,剑鞘蹭过木架发出轻响。
“我自会去。”他足尖一点,身形如离弦之箭划破夜色,瞬间消失在寒潭尽头。
侍卫追至潭边,只剩潭面映着的明月,满院盛夏草木随风轻摇,木楼窗内还亮着温润莹光。
他望着这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景象,心头疑惑丛生,终究不敢多留,转身赶往道盟大殿复命。
道盟大殿内,烛火通明。
王权霸业伫立主位,刚对殿中长老言罢“兵人已在途中”,一道身影便破风而入——正是斩妖轿四剑侍之一的月剑侍。
他单膝跪地,神色凝重:“禀家主,属下四人在斩妖轿旁等候许久,未见兵人前来。”
王权霸业脑中瞬间嗡鸣,怒火还未拔起,传信的侍卫已气喘吁吁奔入殿内,双手高举字条。
“盟主!这是兵人让属下转交的信函!”
“他人呢?”王权霸业的声音犹如平地炸雷。
“兵人说……他自会前往东城。”侍卫低头回话。
王权霸业强忍怒意,探手夺过字条。
宣纸展开,墨痕力透纸背。
“东城,斩妖。”
另起一列“请家主莫要怪罪侍卫”。
王权霸业:……
这是王权富贵第一次忤逆他的规矩,不乘斩妖轿,不循旧例行事。
王权霸业指节攥得发白,心头又怒又疑。
只是碍于东城灭妖之事迫在眉睫,此刻不是追责的时候。
强压下怒火,面色黑得堪比锅底,殿内长老与弟子皆噤若寒蝉,无人敢再多言。
唯有费管家缓步上前,温声问道:“那富贵少爷,可有其他交代?”
“并无他言。”
侍卫摇头,忽地抬眼瞥了瞥王权霸业和费管家,又飞快地低下头去。
“有话便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话!”
王权霸业眉峰紧蹙,胸膛里积攒的火气几欲破体而出。
侍卫身子一颤,连忙抬头:“禀盟主,属下前往寒潭传信时,见寒潭的景象与往昔大不相同。”
“哦?”费管家挑眉,上前一步,“怎么个不同法?”
“往日的寒潭终年积雪,潭中冰厚三尺,可方才属下去传话,却发现,发现寒潭及周遭十数里,都是一片盛夏之景。”
“草木葱茏,繁花遍地,温度宜人。”侍卫语速极快,“且兵人的居所内,添置了许多物件,多了许多不属于王权家制式的物件,瞧着……倒像是山下城中人家的陈设。”
“荒谬!”王权霸业猛地甩袖,“寒潭居于山庄后山的雪峰之滇,与世隔绝,冰雪千年不化,怎会是盛夏景象?你莫不是脑子被冻坏了,产生了幻觉!”
“属下绝无虚言!”侍卫急忙解释,“那草木青翠,花香扑鼻,窗台上还摆放了绿植,屋内壁头悬挂字画,绝对不是幻象!殿中诸位若有疑虑,可遣人前去查证!”
王权霸业沉默不语,指尖摩挲着扳指边缘,眼底疑云更重。
半晌,他转头看向费管家:“费老,兵人近来可有向你提及要置办物件?”
费管家摆首,脸上也满是纳闷。
“禀家主,蓝天大会在即,老夫怕打扰少爷练剑,已有许久未曾前往寒潭,少爷这些日子也从未主动吩咐置办过任何东西。”
王权霸业眸色深沉,沉吟道:“费老,劳你亲自前往寒潭一趟,查探清楚究竟是何情况。”
费管家对此,张了张嘴,还是躬身应下:“老奴遵命。”
转身快步退出大殿,袍角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风。
家主怎么就不愿意去看看富贵少爷住的地方呢……
大殿内,王权霸业望着案上那字条,指腹反复揉捻。
-
天空飘着细碎的雪粒子,落在烧毁的房梁上,熏黑的墙壁上,也落在倒卧角落砖石下的尸体上,积起薄薄一层白晶。
王权富贵云履踏雪,“嘎吱——嘎吱——”的声响在空旷无声的街道上回荡。
就在十多天以前,他还跟着元熙在这座城里走街逛巷,尝过巷口摊贩的芙蓉酥,听过来贺酒楼的说书,那人声鼎沸的喧闹声仿若还在耳畔。
此刻却被眼前地这一幕拉回现实。
断壁残垣,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糊味与浓重的血腥味。
一股熊熊怒火从心头窜起,剑鞘被捏得咯咯咯响。
元熙缩在王权富贵肩头的毛领里,小小的身子微微发颤。
自踏入东城起,无边无尽的苦涩便裹住了她,激得她鼻尖发酸,眼眶发烫。
她扒开柔软的毛领,探出小脑袋,金蓝耳尖耷拉着,视线扫过废墟——
被烧塌的房屋下,压着一个小小的孩童尸体,老者蜷缩在墙角,双目圆睁,还有几位身着一气道盟服饰的剑修,佩剑断裂,身上的伤口狰狞,死状凄惨。
她入世的这些年来,向来只图游玩尽兴,这样残忍的屠戮场景更是未曾见过。
眼泪不受控制地蓄积在眼眶,模糊了视线。
她连忙攥住毛领上的绒丝,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
王权富贵察觉到元熙的不对劲,在抬手前,发现前方不远处忽然立起一道人形影子。
他提剑上前,走近了才看清,那是程家少主。
他浑身浴血,衣衫破烂,瞳孔涣散,气息早已奄奄一息,已是回天乏术之状。
见王权富贵靠近,他张口,鲜血止不住地从嘴角涌出。
“兵…兵人,救、救救我……我不、不想死……呃——”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从他身后窜出,锋利的爪子瞬间将他撕成两半,鲜血溅落在雪地上,染红一片。
那妖物尖嘴猴腮,面目漆黑,手指奇长尖利,撕完尸体便直直向王权富贵,猛然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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