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如同指间流沙,悄无声息间,三十载春秋已过。
对于动辄以百年、千年为单位的修行界而言,三十年并不算漫长,却也足以发生许多改变,足以让一些喧嚣沉淀,让一些新星崛起,也让一些旧事逐渐被尘封。
荒灵城内,岁月似乎比外界流淌得更加缓慢而平静。
陈昀这三十年来,几乎未曾远离。
他没有再冒险穿梭虚无,去往诸天万界搅动风云,大部分时间都坐镇于这座虚无深处的孤城。
一方面需要他统筹全局,应对可能出现的变故;
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他需要亲自守候在此,等待墨琼的出关。
轮回道果的炼化非同小可,容不得半点闪失,唯有他亲自坐镇,才能安心。
而他的武魂分身“天启”,以及搭档“伏生”,则在这三十年间,将混乱之地乃至周边星域搅得天翻地覆,风生水起。
这两人打着“混乱之地下一任话事人”的旗号,行事愈发张狂无忌。
天启率领着经过巡天神舟技术和海量资源武装后、已然焕然一新的天启星盗团,以雷霆之势,强行“梳理”了一片又一片原本混乱不堪的星域航线。
他的方式简单而粗暴:派出使者,或者亲自驾临,对着航线上的各个商会、势力乃至独行客宣布——“此路,老子罩了!”
“识相的,以后过路,交点小钱,买个平安。咱们都是文明人,打打杀杀多不好看,血呼啦差的,影响宇宙和谐。”
天启通常是这般开场,脸上挂着那标志性的邪魅笑容,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但若有哪个不开眼的,自恃实力或背景,拒绝缴纳这笔“保护费”,那么天启的笑容会瞬间变得冰冷。
“不识相?也行。”他会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对方,“那你可以光着裤衩子滚回家了!记住,这辈子,下辈子,都别再踏足老子控制的航线!否则,见一次,抢一次,抢到你连裤衩子都不剩!”
态度嚣张跋扈,近乎无赖。
偏偏,还真没多少人敢真的跟他硬碰硬。
他背后站着五位星盗王,站着整个星盗联盟,更有狱海巨头弟子的伏生在一旁虎视眈眈。
几乎整个混乱之地站在他身后!
打狗还要看主人,更何况这“狗”本身牙尖爪利,凶悍异常。
于是,尽管骂声一片,怨声载道,但大多数行经这些航线的势力,最终还是选择了屈服,老老实实地缴纳了这笔“过路费”。
毕竟,相比于被抢个精光甚至丢掉性命,破财消灾似乎成了唯一的选择。
诸天万族中,不断有势力呼吁,要求与混乱之地高层对话,约束天启和伏生这等“无法无天”的行径,认为他们严重破坏了域外星空的秩序,虽然这秩序本就混乱。
然而,混乱之地的高层,无论是星盗联盟还是狱海,对此都保持了出奇的沉默,甚至隐隐透出一种默许乃至欣赏的态度。
最终,还是狱海的那位神秘巨头,在一次被问及时,隔着无尽虚空,传出了一道冰冷而充满嘲弄的神念回应。
“道德?那是什么玩意儿?能当饭吃,还是能提升修为?我们混乱之地,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干嘛要用你们那套虚伪的道德来约束自己?”
这话如同给天启和伏生的行为盖上了“官方认证”。
两人更加肆无忌惮,天启甚至在一次公开场合狂笑着宣称:“没错!老子就是没道德!道德这玩意儿就约束不了我!看不惯?有种来干死我啊!”
他们疯狂敛财,积累着令人瞠目结舌的资本,将这些资源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星盗舰队的建设、对虚无的探索以及某些不为人知的用途上。
天启和伏生,算是彻底在这片法外之地释放了自我,将“恶”与“狂”演绎到了极致。
……
诸天万界内部,这三十年则相对平静。
西部蛮荒的阴影犹在,刺激着年轻一代奋力前行。
源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轩辕学宫,一方面潜心修炼,消化西部蛮荒之战的感悟;
另一方面,也是有点“躲”的成分。
张道灵那毫不掩饰、炽烈如火的目光,实在让他有些招架不住,每每想起都觉头皮发麻。
好在后来张道灵似乎也有所感悟,选择了闭关,才让他松了口气。
帝殇、耀歆、迪库、凌诗语、长歌等曾经的顶尖天骄,几乎都消失在公众视野中,全力冲击着圣皇境的壁垒。
对他们而言,融神境的失败已是过去,圣皇境才是真正的起点。整个诸天万界的年轻一代,都弥漫着一股憋着劲、力求突破的氛围。
……
这三十年间,陈昀也并非完全足不出户。
他利用对虚无的熟悉和天启在外吸引火力,曾数次悄然离开荒灵城,在诸天万界中短暂行走。
他先去了一趟妖族领地。
没有大张旗鼓,而是隐匿了身形气息,试图拜访噬魂天狼一族的族长噬长空,询问三弟啸天的具体情况。
然而,他并未能见到这位妖族巨头。
噬魂天狼的族人接待了他,态度不算热情,但也保持了基本的礼节。
最终,族人代为传话,只有简单的四个字:“啸天安好。”
陈昀站在噬魂天狼族地之外,沉默良久。
噬长空既然不愿相见,只传此语,想必有其深意,至少说明啸天暂无性命之忧。
他对着那云雾缭绕的族地方向微微拱手,随即转身,身影融入虚空,消失不见。
之后,他又冒险去了一趟天玄宗。
他不敢直接去找灵瑶至尊,他找到了关系还算不错的楚小七。
当楚小七听闻山门前有人找自己,他来到山门看到乔装打扮的陈昀时,惊得差点跳起来,连忙布下数层隔音禁制,压低声音道:“陈昀?!你……你胆子也太大了!现在外面多少双眼睛在找你,你居然还敢跑到天玄宗来?!”
陈昀神色凝重,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楚兄,长话短说。我此次前来,是想提醒你,务必警惕秀媛的变化。她……可能并非简单的闭关或修为精进,小心被某些古老的存在……‘夺舍’。”
楚小七闻言,脸色骤变,刚想追问细节,天玄宗内却陡然传来一声冰冷的冷哼!
这声音并不响亮,却仿佛蕴含着无上威严,直接穿透了楚小七布下的禁制,清晰地响在两人耳边,震得他们神魂都是一颤!
是灵瑶至尊!
陈昀瞬间尬住了,悻悻的摸了摸鼻子,知道此行目的已达到,不敢再多停留半刻。
他对楚小七使了个眼色,身形瞬间变得模糊,如同青烟般消散,下一刻已出现在万里之外,再一晃,便彻底失去了任何踪迹,连一丝空间波动都未曾留下。
楚小七站在原地,心有余悸,看着陈昀消失的方向,又回想那声充满警告意味的冷哼,眉头紧紧蹙起,心中充满了担忧与疑惑。
后来,陈昀又去了虚无边界的一处隐秘之地。
他凭借对虚无之力的独特感知,硬生生将在此地闭关潜修的叶秋云给“挖”了出来。
叶秋云从深层次的入定中被强行惊醒,看到眼前的人是陈昀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陈昀便神神叨叨地跟他说了一句:“叶兄,以后若是涉及我的事,你能躲起来不参与,就别参与。不然……真的可能会误伤到你。”
说完,也不等叶秋云回应,陈昀身形一晃,便再次融入虚无,消失得无影无踪。
叶秋云站在原地,感受着周围尚未平息的虚无涟漪,半晌才骂了一句:“就他么这么一句话?!有必要把老子从闭关中拽出来吗?!”
他挠了挠头,一脸郁闷,“而且……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我这地方够隐蔽了啊!”
不过,吐槽归吐槽,叶秋云还是将陈昀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听进去了。
他了解陈昀,此人绝不会无的放矢。
他估摸着,后面恐怕真的有惊天动地的大事要发生。
他看了看自己这处隐秘的闭关地,决定……还是再换个更偏僻的地方比较好。
最后,陈昀去了一趟洛山界。
如今的洛山界,因与天玄宗关系密切,加上自身发展,隐隐已有了大界域的气象,灵气充沛,强者辈出。
他悄然来到了流云宗,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出现在了李清风清修的小院内。
李清风见到他,先是惊讶,随即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两人便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一如当年那般。
陈昀没有提及李秀媛那令人忧心的变化,只是与李清风聊着过往,聊着流云宗的现状,真诚地感谢他当年在自己微末之时,数次伸出援手,救他与美琼、啸天于危难,并一直为他们保守着秘密。
李清风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捋着胡须,听着陈昀的感谢,只是微笑着摇头。
他什么都没问,关于陈昀的现状,关于外界的流言,他仿佛毫不关心。
最后,他只是问了一个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陈昀,那《血灵诀》的隐患……如今可还有办法?”
陈昀看着他,目光坚定,给出了确切的答复:“李长老放心,血灵……如今已奈何不了我。您无需再为此担忧。”
李清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释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个背负多年的重担。
半日之后,陈昀起身告辞。
李清风没有挽留,只是将他送到院门口。
看着李清风那已然有些佝偻、却依旧挺拔如松的背影,陈昀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这位老人,在他踏入修行界之初,给了他们兄弟三人最大的善意和帮助。
如今,他已近两千岁,资质所限,突破到凝神境可能已是极限,剩余寿元不过千载。
他一生心血系于流云宗,如今流云宗在洛山界蒸蒸日上,他当年的心愿已然实现,似乎……也已了无遗憾。
陈昀很想为他做点什么,延寿的丹药?提升资质的奇物?
但看着李清风那满足而平和的眼神,他又觉得,或许保持现状,让这位老人安享他亲手缔造的宗门繁荣,平静地走完余生,才是对他最好的回报。
他对着李清风的背影,深深一揖,然后转身,踏着夕阳的余晖,悄然离去。
三十年间,几番暗中行走,见了该见的人,说了该说的话,埋下了该埋的种子。
陈昀再次回到了荒灵城,如同潜龙归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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