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三刻。
天色已暮。
还是要找钱青青的。
主要是那么一大桌剩饭,“谓玄门第一超能炫”小师姐还不在,靠我一个人吃,这得吃到猴年马月去啊!
必须要把“谓玄门第二超能炫”的钱青青找回来。
她是最近山门没有剩菜剩饭的功臣里,仅次于小师姐的二号人物!
三师兄说她在外面和朋友玩。
不行的。
这绝对不行的!
我们在家里吃剩饭,她在外面吃香喝辣!
我心里不平衡!
三师兄刚进去,楚小萤和姜凝手牵手回来了。
“师兄,你要出门去?”
“小师叔是去接青青?”
“是啊。今天玩的好么?”
“嘿嘿,玩的非常好哦!”小师妹开心道。
看出来了。
因为,俩人身上好像多了一堆小破烂儿。
耳朵上夹着羽毛耳夹,脸上戴着半张狐狸面具,十根手指头上都是布灵布灵的小戒指。
手腕上,鸡血藤的手环、小紫檀的手串、五彩绳、菩提手串,一堆不知道什么的五色小石头的手链……
一边说,姜凝还举着小胳膊在我面前晃了晃。
“好啦,师妹,快进去吧。”
“嗯。那我等你回来吃饭。”
楚小萤忽然问道:“神龙岛很远吧,小师叔需要我送你么?”
我:“不用了。我一个人去,反而快一些。”
楚小萤好奇道:“你一个人怎么去?”
姜凝拉过楚小萤的胳膊:“师兄他很有办法的,楚师姐,走吧!咱俩去分首饰!”
看来,这俩除了身上戴的还买了好多啊。
等俩人进去后。
轻身而起。
踩云霄而上九天。
何况。
除了把她拉回来吃剩饭——
约定便是约定。
她没有回来。
我便去接她。
若真是在玩闹,便等她玩好再接回来就是了。
这样,我也能少吃几口剩饭!
完美!
我真是谓玄点子王!
天涯步是有极限的。
合一步八十右一里。
而神龙岛距谓玄门盖有三千里。
听渔樵唱晚,见海港连灯。
对拢大袖。
漫步海天。
应愁晚泊喧卑地,
吹入沧溟始自由。
三十七步,行三千里。
从蓬莱出发是三刻,到了神龙岛……
是申正。
……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呢?
钱青青并不知道。
她是巳时来的。
因为脚疼,走的慢了,耽搁了时间。
所以,毛桃儿死了。
明明她都到了。
明明她都进来了。
明明她都看见他们了。
可是那个总跟在阿花身后、昨天还揪着她衣角要糖吃的八岁孩子,就在她跨进大殿门槛的前一瞬,被两个眼神空洞的村民,硬生生推进了沸腾的紫缸里。
“噗通” 一声,伴着细微的挣扎声,很快被液体翻滚的 “咕嘟” 声吞没。
钱青青浑身的血都凉了。
她看着那口缸,紫浆翻涌间,似乎还能看见孩子最后的挣扎,腹部的伤口骤然崩裂,鲜血浸透了破布条,顺着大腿往下淌,滴在冰冷的地砖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她也不知道这些村民还有没有意识。
她希望这些村民是被控制的。
可是……
偏偏,她见了骰子舍身救命;也见了业哥因畏死而反复。
这些人……
是有意识的吧。
大殿里,数千村民浑浑噩噩地搓着丹药,机械的动作、粘腻的噗嗤声,混合着紫烟的腥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们并不在乎钱青青。
他们只在乎仙人。
所谓“仙人”,是一个钵盂。
被八个黑衣人奉在中间的钵盂。
钵盂之上,盘坐着一个和尚。
一个只有一线生机的老和尚。
他很老。
老的皮肤已处处龟裂。
他很瘦。
瘦的已是皮包骨。
若非他还能说话。
钱青青会以为他是一具干尸。
“钱道友,倒是比我预想的晚了半刻。”
干尸的声音却不干也不老,温润如年轻人。
他的声音带着从容不迫,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话音刚落,两个村民上前一步,按住了跪在缸边的一个小男孩,是狗儿。
“再晚一炷香,这孩子,便是下一个了。”
“你……分明是故意的!”
既然她迟到了半刻,那又何必当着他的面将毛桃儿推下去!
分明是故意的!
他欺负人!
钱青青瞳孔骤缩,刚要开口,腹部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她拄着捡来的木棍,死死撑着地面,才没栽倒。
“你先放人。” 她的声音发颤,疼得厉害,还有失血过多的眩晕,“你放人,我给你做香。”
“道友,你似乎没弄清处境。”
干尸轻笑一声,村民立刻将小石头的脑袋按向紫缸边缘,孩子的哭声撕心裂肺。
“青青姐!青青姐救我啊!救救我啊!我不想死!”
钱青青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就听干尸道:“我不伤你性命,已是恩赐。半个时辰内,报出你要的材料,开工炼香。超时,或香不成,每超一炷香,我就送一个孩子入缸。”
钱青青咬着牙,尝到了嘴角的血腥味。
她想反驳,想反抗,可灵力迟滞得如同死水,白虎法相根本唤不出来,连站都快站不稳了。
她只能看着狗儿在黑衣人手下挣扎,看着其他孩子吓得浑身发抖,看着那口紫缸像一张巨兽的嘴,随时要吞噬更多生命。
“这是交易!”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眩晕,声音冷得像冰,“你要长安香稳定神魂,我要这些村民活着!你放人,我立刻开工!否则,就算我死,也绝不会让你得偿所愿!”
“呵呵。”
干尸没有动。村民却松开了狗儿,他们没有走,依旧守在缸边。
“我显点诚意,先放老人。孩子留下,作为‘人质’。三个时辰内,我要见到长安香。但有超时,我就送个小孩子下去。”
话音刚落,几个村民架起跪在地上的老人,往外拖。
“青青啊,青青!”
这些老人一直在喊她。
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直到有一个老人说:“放孩子出去,把我留下,我留下!青青,让他们把我留下……”
老人们的呜咽声、孩子们的哭喊声响成一片,钱青青却只觉得耳膜发鸣,她的视线开始模糊,双腿再也支撑不住,“咚” 地一声跌坐在地,伤口的血淌得更凶了。
“你有灵石么?” 她强撑着抬起头,眼前的干尸都开始重影,“我灵力迟滞,需要灵石催动……”
“材料、灵石,我都给你。” 干尸的声音带着催促,“但记住,三个时辰。每个时辰都会有人监督,若无进展,你知道后果。现在 —— 计时开始。”
村民们立刻抬来一张石桌,上面堆满了紫霞露、明朝露等材料,还有一袋灵石。
钱青青看着那些材料,又看了看缸边虎视眈眈的村民,和孩子们惊恐的眼睛。
三个时辰。她不仅要忍着致命的伤势,调动迟滞的灵力,还要炼制出最难成的长安香。
稍有差池,就是一条人命。
而她的身体,已经快撑不住了。
视线越来越暗,她咬了咬舌尖,用疼痛勉强保持清醒,手指颤抖着伸向桌上的材料 ——时间,已经开始倒数了。
钵盂上的干尸似乎彻底死了。
不再说话,也没有生机。
干尸似乎“离开”了。
而围在干尸周围的八个黑衣人,则从始至终动也未动。
桌子上立着一个沙漏,一个时辰的沙漏。
石桌上的材料泛着冷光,钱青青撑着石桌勉强起身,腹部的伤口被拉扯得撕心裂肺。
她攥住一块灵石,试图汲取灵力,可经脉里的阴冷气息如同冻住的河水,灵力刚涌动就消散无踪,只留下一阵刺骨的麻意。
长安香需 “心神合一、灵力绵长”,可她此刻视线模糊,每一次抬手都要耗尽全身力气。
紫霞露倒出来时,大半洒在石桌上,顺着桌沿滴落,与腿上淌下的血混在一起,晕开暗红的痕迹。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人动了。
他缓步走了下来,看了一眼沙漏。
“三个时辰已过一个时辰,药引未燃,香连雏形都没有 —— 你在故意拖延?”
钱青青没应声,只是死死盯着香炉里的药粉。
她调动仅存的一丝灵力,试着点燃药引,火苗刚窜起半寸,就被腹部的剧痛打断,“噗” 地一声熄灭,香炉里冒出一股焦糊味。
黑衣人淡淡道:“一个时辰无进展,按约定,送一个孩子入缸。”
村民立刻上前一步,抓住狗儿的胳膊,就要往紫缸拖。
“别!” 钱青青嘶声喊住他,伤口骤然崩裂,鲜血浸透了破布条,她扶着石桌几乎栽倒,“香已有起势了!是你们这药引材料受了潮!再给我半炷香,必定点燃!你若误判形势,我就把这香炉掀了!到时候,大和尚怪罪,就全是你的责任,大不了大家一起完蛋!”
黑衣人微微一怔。
旋即不再说话。
但他也没离开。
就站在钱青青旁边盯着他。
她抬手抹掉嘴角的血,指尖掐诀,拼尽全力逼出一缕灵力,借着灵石的微光重新引燃药引。这次火苗总算稳住了,细细的青烟笔直升起,虽微弱却持续。
钱青青松了口气,眩晕感却愈发强烈。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只能加快动作,将明朝露小心翼翼地洒在药粉上。可刚倒到一半,体内的灵力突然滞涩如泥,香炉里的青烟猛地弯折,开始缓缓消散 —— 两个时辰的节点,快到了。
“两个时辰已到,香仅凝烟,未出韵致,算不得进展!”
黑衣人说话,就有村民准备往缸里送小孩。
“你是不是有病!存心捣乱?!你再敢出声,我就把这材料全扬你脸上!大不了他们死,我死,你也跟着死!”
黑衣人深深吸了口气,阴恻恻道:“那好,我就看着你,能不能成香。你就只有一个时辰了。”
“滚啊!把嘴给我闭上!”
钱青青狠狠的咬了舌尖,用疼痛唤醒一丝清明,指尖飞快地在香炉边缘画了个简易符文 —— 那是师父教的应急手法,能暂时聚拢灵力。
青烟果然又缓缓升起,比之前略浓了些,还透出一丝极淡的清润气息。
又一个时辰。
申时初。
她喘着粗气,汗水混着血水顺着脸颊淌。
长安香的雏形有了。
“三个时辰已到!推人!”黑衣人厉声道。
“等一下,我已有了雏形,再给我半个时辰,必定香成!”
钱青青忙道:“你若是现在推人,我就把香断了!”
黑衣人这一次却不再开口了。
却是干尸又“活”了过来。
“其实我讨厌出尔反尔。不过,见道友辛苦,那我就再给你半个时辰。若是半个时辰我见不到香……”
干尸顿了顿。
莞尔道。
“其实啊,我也并不是特别在乎长安香……”
钱青青:“!!!”
她开始快速搓香。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沙漏里的沙所剩无几。钱青青的体力早已耗尽,也许是因为自己太紧张,又或是自己一直需要用灵力。她腹部的伤口一直在流血,血越流越多,浸透了身下的地砖,视线开始模糊,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
就差最后一步了!
就差最后用灵力凝成线香!
半个时辰过去了。
申时正。
一支线香。
细长细长的线香!
其上有银光流转。
就是长安香!
钱青青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真的能在三个半时辰里制成长安香!
有时候不逼自己一把,你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么大的能量!
“钱道友,如何了?”
“成了!香成……”
然后,就在钱青青高举线香的时候……
钱青青睁圆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嘴唇开始颤抖。
她怔怔的看着手里的长安香,寸寸断裂!
心神合一,灵力绵长。
心神不定,灵力起伏。
如何能成香?
钱青青茫然的看着钵盂上的干尸,干尸前的大缸,大缸前的孩子。
“就差最后一步!再给我一炷香的时间,香一定成!”
干尸并没有“离开”,但他没有说话。
他没说话。
村民瞬间把两个孩子推进了缸里!
“不要!”
钱青青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一钩手指,凭空出现了一个太极图!
她要用太极图接住孩子!
钱青青:“……”
好安静。
周围变得好安静。
但她在耳鸣。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太极图。
小小的。
巴掌大小。
就在自己身前旋转……
她尽力了……
真的尽力了……
琥珀色的眼睛黯淡了下去,
她已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见。
她累了。
“是这样么?”
忽然,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钱青青一怔。
却见一张巨大的太极图,直接封住了整个缸口。
再一转头……
身边已多了一个人。
肩上也多了一件大氅。
大氅很长,一直覆盖到她的脚踝。
大氅很暖,一阵暖意烘得她摇摇欲坠……
“掌门……”
然后,她就睡着了。
所有黑衣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着大殿正中突然出现的男人。
华发如雪。
眸光淡淡。
他的一举一动,都很温柔。
不徐不缓。
温润如玉。
他旁若无人的将倒在他怀里沉睡过去的钱青青安置在一处角落里。
然后……
他又缓步走向那些孩子。
每一步都走的很沉,很稳。
他走到孩子们身边。
半跪在他们身边,将他们的绳子逐一解开,和声道:“快回家去。别在外面玩儿。”
“叔叔……”
“叫哥哥。”
“大哥哥……你、你会救青青姐么!”
“会啊。放心,快走吧。”
孩子们走了。
男子又站了起来,目光扫过所有村民。
他忽然笑了。
笑的,像九幽里的厉鬼。
“呵呵。我该怎么处置你们呢?”
他骤然举起了手。
霎时间,所有人——包括黑衣人——只觉有无形无色的千钧巨石悬在头顶!
好像,只要这个男人一甩手,这块千钧巨石,就会瞬间压下来!
他们想跑。
却跑不了!
周围灵力如有实质一般,让人仿佛觉得陷在了沼泽里!
甚至,他们开始喘不过气!
所有人,都盯着他。
一双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良久。
他闭上了眼睛。
深深的吸了口气。
然后放下了手。
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也收起了那厉鬼一样的笑容。
冷声道。
“都给我滚。”
村民被方才的情形早已吓的回了神,本能的要逃离神龙岛。
黑衣人也要跑。
可是黑衣人却跑不了。
八个黑衣人,周围的灵力束缚的动弹不得!
然后,便出现了八尊金身罗汉。
……
我缓步走向钵盂之上的干尸。
脚下,每一步都很黏腻。
整个大殿里都是血。
血淋淋的。
我就说。
岛外面的金光看着眼熟。
果然是和尚。
万全寺啊。
地上有黑袍。
黑袍里是缁衣。
缁衣……裹着肉糜。
夹着骨头渣的肉糜。
整个大殿,已没有活人。
也已没有人。
只有一地血肉。
血肉摊在地上,像是被拍死的蚊子。
我缓步走到台阶。
看着钵盂上这个盘坐的干尸。
伸手抚摸着他的光头。
不禁莞尔。
“了凡……”
“王随安!”
我盘着面前这个干尸的脑袋,徐徐笑道:“你在哪里啊,我真·的·好·想·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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