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卿是在一阵尖锐的耳鸣和消毒水的气味中恢复意识的。
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体无处不在的疼痛,并非幻觉中鬼怪造成的撕裂伤或灼烧感,而是更深层、更实在的肌肉酸痛和皮肤下的钝痛,仿佛被重型车辆碾过。紧接着是触觉——身下是柔软但不算舒适的床垫,身上盖着轻薄的被子,左腿脚踝处打着厚厚的石膏,传来阵阵闷痛,手臂和后背也缠着绷带,某些地方尤其是指尖和脸颊,有着明显的擦伤和缝合后的异物感。
视觉缓缓聚焦。
白色的天花板,有些陈旧,带着细微的裂纹。阳光从拉着一半的米色窗帘外透进来,在空气中投下斑驳的光柱。她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到床边挂着透明的输液袋,药液正一滴一滴通过软管汇入她手背的静脉。房间不大,除了她躺的这张病床,只有一张简单的木质床头柜和一把椅子。
这里是……医院?
现实的、正常的、充斥着生者气息的医院?
巨大的不真实感让她一阵眩晕。爆炸,火光,冲天而起的浓烟,还有最后那仿佛幻觉般的一缕金色阳光……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卿卿!你醒了?!医生!医生!我女儿醒了!”
一个带着哭腔、充满惊喜的中年女声在门口响起。岑卿艰难地转过头,看到一个面容憔悴、眼睛红肿的中年妇女冲了进来,扑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她没有输液的那只手,眼泪瞬间涌了出来。紧接着,一个同样面带疲惫、头发有些凌乱的中年男人也快步走了进来,眼中满是血丝和如释重负。
根据脑海中残存的、属于这个身体“原主”的记忆碎片,岑卿辨认出这是她的父母。
“妈……爸……”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沙哑,几乎发不出声音。
“别说话,别说话,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母亲哽咽着,不停地抚摸着她的手背,“你都昏迷三天了!吓死我们了!”
父亲也红着眼圈,倒了杯温水,用棉签小心地湿润她的嘴唇。
“车祸……太惨了……一车的人,就你一个活下来了……”母亲的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医生说你能醒过来,简直是奇迹……”
车祸?幸存者?
岑卿的心猛地一沉。
不对,那绝不可能是车祸,那个诡异的地方也不可能是做梦。原主……那个真正胆小内向的大一新生,恐怕在进入废弃宿舍楼,被那床下的女鬼抓住脚踝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她正思绪纷乱间,医生和护士走了进来,进行了一系列检查,确认她生命体征平稳,意识清醒,只是身体多处软组织挫伤、左脚踝骨裂、轻微脑震荡以及一些皮外伤需要时间恢复。
父母在一旁听着,脸上是失而复得的庆幸。
然而,这份庆幸很快被打破。
病房门被轻轻敲响,一个穿着深色夹克、身形挺拔、面容冷峻严肃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眼神却锐利得如同鹰隼,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他出示了一个印着国徽、样式简洁却透着不容置疑权威的证件。
“特殊事件调查科,陆绎。”他的声音低沉,没有多余的情绪,“关于三天前环城高速的那起重大交通事故,有些情况需要向岑卿女士单独核实。”
岑父岑母显然有些愕然和不安,但面对陆绎身上那股不容置疑的气势,以及“特殊事件调查科”这个听起来就非同一般的部门,他们最终还是犹豫着在陆绎平静却坚定的目光注视下,退出了病房,并带上了门。
病房内只剩下岑卿和这个叫陆绎的男人。
陆绎拉过那把椅子,在床边坐下,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的目光直接落在岑卿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
“岑卿,”他开门见山,语气没有任何迂回,“你不是车祸幸存者。”
岑卿心头一跳,面上却竭力维持着刚从昏迷中醒来的虚弱和茫然:“……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医生和我爸妈都说……”
“你身上的爆炸伤、拖拽伤,以及脚踝处符合特定抓握模型的淤青和骨裂,不是车祸能造成的。”陆绎打断她,语速平稳却带着强大的压迫感,“你遇到了别的东西,进入了‘那个地方’。”
岑卿沉默地看着他,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他知道?他居然知道?
“告诉我,你遇到了什么。”陆绎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锁紧她,“尽可能详细。这很重要,关系到你能否活下去。”
他的话语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岑卿脑海中那些被强行压抑的、血淋淋的记忆闸门。冰冷粘稠的抓握、扭曲爬行的女鬼、停尸间低语的腐尸、工具箱里唱着童谣的鬼童、仓库里背叛的“同伴”、连环的爆炸、冲天的火光……
她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床单。
陆绎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变化,但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像一头极具耐心的猎豹。
过了好一会儿,岑卿才缓缓开口,声音干涩而飘忽:“……一个……废弃的医学院……有鬼……会爬的……会说话的尸体……还有……爆炸……”
她断断续续地描述着,刻意略去了自己融合路人丁意识以及主动策划爆炸同归于尽的核心部分,只陈述了遭遇和结果。即使如此,那些超乎常人想象的恐怖经历,也足以让任何一个听者毛骨悚然。
陆绎始终面无表情地听着,只在听到她最后引燃危险品仓库,引发大规模殉爆时,眼神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最后,我好像……看到了光……”岑卿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
待她说完,病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陆绎看着她,那双冷峻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认可?的情绪,但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你描述的地点,符合已记录的‘鬼域’特征——‘废弃的铃兰医学院’。”他平静地开口,抛出了一个岑卿完全陌生的名词,“鬼域,你可以理解为依附于现实世界的异常空间碎片,充斥着死亡规则和超自然实体。偶尔,会有活人被随机拉入其中。”
岑卿瞳孔微缩。
陆绎继续道:“在外界看来,这些被拉入鬼域的人,通常是遭遇了意外、失踪或突发性疾病死亡。像你这样活着出来的,是极少数。”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但是,活着出来,并不意味着结束。”
岑卿的心沉了下去,一种比面对鬼怪时更深的寒意沿着脊椎蔓延。
“鬼域……会‘标记’幸存者。”陆绎的声音冰冷,如同宣判,“间隔一段时间,可能是几天,几周,几个月……你会被再次拉入另一个鬼域。一次比一次危险,直到你彻底死亡在其中。”
这就是真相?
她以为炸毁了那个医学院,至少是暂时摆脱了噩梦。没想到,那仅仅是一个开始?一个无限循环的、通往死亡的死亡预告?
看着岑卿骤然失血的脸色和眼中翻涌的情绪,陆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的冷静和……破坏力,在初次遭遇鬼域的幸存者中很罕见。但这还远远不够。”他从夹克内袋里取出一张纯黑色的、只有一串银白色数字编码的名片,放在床头柜上。
“尽快康复。然后,联系这个号码。”他语气不容置疑,“如果你想增加在下一个鬼域中活下去的几率,或者……想知道如何真正摆脱这个诅咒。”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开了病房,留下岑卿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消化着这残酷的真相。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但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鬼域、标记、循环、直到死亡……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摸索到了那张黑色名片,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
活下去……原来比她想象的,还要艰难无数倍。
但……
无论前方是什么,她都不会放弃。
她要活下去。
不惜一切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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