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体性的“程序偏差”如同细沙堆积，逐渐改变了教室生态的微地貌。苏晚晴脸上的疲惫感似乎减轻了些许，偶尔在无人注意时，唇角会浮现一丝极淡的、真实的松弛。江驰的纠缠依旧，但总被各种“意外”巧妙化解，他的挫败感与日俱增，脾气也愈发暴躁，这反而让他身上那种“校霸光环”产生的不稳定波动更加强烈。
这种波动，对岑卿他们这些试图挣脱程序的意识而言，既是干扰，也是机会。
期中考试临近，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不同于月考的程序化紧张。这一次，岑卿的目标是冲进班级前三十。她感觉那层“天花板”的裂隙似乎扩大了些，但越往上，阻力也呈几何级数增长。
考试前一天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夕阳将教室染成一片昏黄，大部分同学都在进行考前最后的程序化复习。江驰大概是因为屡次受挫，心情极度不爽，一脚踹开了后门，巨大的声响让整个教室的程序化氛围都为之一滞。
他没像往常一样直接去找苏晚晴，而是烦躁地在教室后方空地处来回踱步，眼神凶狠地扫过每一个“碍眼”的背景板。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属于“主角”的、蛮横的规则力量，像失控的电流，噼啪作响，干扰着周围的一切。
岑卿立刻感觉到体内那股“路人丁”力量产生了强烈的排斥反应，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块，滋滋作响。她强行压下不适，集中精神看向自己面前的物理错题集。
“妈的，看什么看！”江驰突然冲着斜后方那个推眼镜的男生低吼了一声。那男生程序化地推了推眼镜，低下头，但岑卿看到，他握着笔的手背青筋暴起。
江驰像是找到了发泄口，又几步走到那个总是折纸飞机的男生桌旁，一把将他刚折好的一只纸飞机抓过来，三两下揉成一团，扔在地上，还用脚碾了一下。“废物玩意儿，整天就知道折这破东西！”
折纸飞机的男生身体僵硬，头颅低垂，没有任何反应，像一尊失去指令的石像。
但岑卿看到，他摊在桌上的草稿纸边缘，被他的指甲无意识地抠破了一个小洞。
教室里的“规则噪音”越来越强，仿佛无形的压力锅即将到达极限。几个自我意识稍强的“背景板”，如李明，如啃苹果的女生，动作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凝滞或加速，像是在抵抗某种越来越强的引力。
江驰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苏晚晴身上。她正坐在位子上，背脊挺直，专注地看着书，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这种彻底的忽视彻底激怒了江驰。
他大步走过去，一把夺过苏晚晴手中的书。
“苏晚晴，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他低吼着，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变形，“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连正眼都不看我一下？”
苏晚晴抬起头，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一丝极力压抑的厌恶。“把书还我。”
“我不还！”江驰将书狠狠摔在桌上，“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谁也别想学习！”
就在书本摔在桌上发出巨响的瞬间——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规则震荡以江驰和苏晚晴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仿佛整个教室的空间都扭曲了一下！
岑卿只觉得脑海中被那噪音充斥，眼前发花。她强忍着眩晕，看向周围。
她看到了！
那个推眼镜的男生，猛地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审视，而是充满了某种……原始的、近乎痛苦的挣扎！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个折纸飞机的男生，双手死死抓住桌沿，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在抵抗一股要将他按回麻木状态的无形巨力。
啃苹果的女生手里的自动铅笔，“咔嚓”一声被她自己掰断了。
梳头发的女生梳头的动作完全僵住，梳子停留在发丝间，微微颤抖。
而她的同桌李明，猛地闭上了眼睛，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念诵着什么反抗的咒语。
整个教室里，几乎所有拥有微弱自我意识的同学，都在这一刻，被江驰失控的主角光环和苏晚晴沉默抵抗所激发的规则冲突，逼到了临界点！
他们的“程序”外壳，在这一刻，出现了肉眼可见的、集体的裂纹！
苏晚晴也感受到了这股剧烈的震荡，她的脸色微微发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意味。她看着江驰，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
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打在紧绷的规则之壁上。
江驰被她眼中从未有过的锐利和周围那诡异的集体僵持惊得后退了半步。
就在这时，下课铃声尖锐地响起！
如同按下了暂停键，又像是解除了某种封印。
那股剧烈的规则震荡骤然平息。
推眼镜的男生猛地低下头，恢复了推眼镜的动作，频率快得异常。
折纸飞机的男生松开了抓住桌沿的手，重新拿起一张纸，开始折叠，动作僵硬。
其他同学也迅速恢复了各自的程序化行为，收拾书包，准备离开。
但空气中，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一种集体性的、短暂的“失控”之后，残留着一种微妙的、解放般的战栗。
李明睁开眼，额头的汗还在，但他看向岑卿，眼神里不再是微弱的认同，而是一种清晰的、劫后余生般的坚定。他极快地从草稿本上撕下一小角，写下两个字，趁无人注意，塞进了岑卿半开的笔袋里。
岑卿等到教室人几乎走空，才打开笔袋。
那张小纸片上，写着两个力透纸背的字：
快了。
岑卿捏着纸片，看向窗外沉落的夕阳。
是的，快了。
这次集体的、濒临崩裂的预演，证明了一件事——当被禁锢的意志汇聚到一定程度，足以短暂地撼动这个世界的根基。
期中考试，将不再仅仅是一场知识的检验。
更将是他们这些“清醒者”，向既定命运发起的第一次集体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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