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真实的“真实”
白色空间的出口，是一阵失重感。
林峰再睁眼时，闻到了熟悉的饭菜香。他躺在自家客厅的沙发上，电视开着，播放着无聊的午间新闻。窗外阳光正好，楼下有小孩的嬉闹声，一切都和记忆中那个被爸爸“带走”前的下午一模一样。
“哥？”身边的林月动了动，揉着眼睛坐起来。她也穿着熟悉的居家服，头发还有些蓬乱，一切真实得不像刚从时间战场归来。
“我们……回来了？”林峰心脏狂跳，既庆幸又不安。
“是的，坐标锁定成功。”苏晚的全息影像出现在客厅中央，她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但情况比我们想的更糟。你们不是‘回来’了，是‘被放回来’的。”
林月站起来，赤脚踩在地板上，走向厨房。她的脚步顿住了。
冰箱上，贴满了便利贴。
每一张上面，都用红色的马克笔写着同一个名字：【实验体001】。
最上面那张，是爸爸的字迹：【错误的变量，必须修正。】
“哥……”林月的声音在发抖，“这不是我写的。”
二、镜子里的陌生人
恐慌像病毒一样蔓延。
他们检查了整个屋子，所有的东西都原封不动，却又处处透着诡异。
茶几上，林月的日记本被摊开，每一页都被撕掉了写有“哥哥”和“我们”的句子，只剩下关于“实验”、“容器”、“乐园”的冰冷词条。
墙上，他们的合照被换成了林月一个人的特写，照片里的她面无表情，像个精致的人偶。
“他修改了我们的‘锚点’。”苏晚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爸爸在重塑现实。他要把你关于林月的记忆，连同这个世界对林月的‘认知’，全部覆盖成‘实验体001’。”
就在这时，林月尖叫一声。
“哥，镜子……”
林峰冲过去，看向客厅的穿衣镜。
镜子里，站着两个他们。
一个是他，神情疲惫而坚定。
另一个，是林月。
镜中的“林月”，穿着和他们初见时一样的白裙，脸上带着微笑，但那笑容里没有温度，眼神空洞得像个黑洞。她对着镜子里的林峰伸出手，嘴唇开合，却没有声音。
“哥，救我……”
一个微弱的、不属于林月的意识波动，直接传入林峰的脑海。
“月月！”林峰想也不想就扑向镜子，手指却被冰冷的镜面弹开。
镜中的“林月”似乎被激怒了。她抬起手，指尖划过自己的脖子，镜面立刻渗出黑色的血丝。与此同时，客厅里所有的玻璃制品——电视屏幕、水杯、窗户——都开始浮现出同样的血色裂痕。
三、父亲的“修正手术”
“爸爸在远程操控！”苏晚的声音变得急促，“他在对你妹妹进行‘记忆修正’！那个镜像，是他制造出来的‘正确版本’，正在吞噬你妹妹的‘存在’！”
林月的本体摇摇欲坠，脸色惨白如纸。
“哥……我好痛……”她抱着头蹲下，“感觉有另一个我在抢……抢我的身体……”
镜中的“林月”停止了划脖子，转而开始抚摸自己的脸颊，用一种近乎陶醉的语调，通过意识向林峰宣告：
【看，这才是完美的我。没有多余的情感，没有对哥哥的执念，是乐园最优秀的‘容器’。哥，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这样吗？安静、听话，只为乐园而存在。】
“闭嘴！”林峰双目赤红，他从口袋里掏出糖纸灰玻璃罐，狠狠砸向地面。
“嗡——”
罐子没有碎裂，而是释放出一圈金色的涟漪。无数记忆的碎片从涟漪中飞出，像一群金色的萤火虫，涌向镜面。
那是他们七岁时的约定，十三岁的秘密基地，十五岁的生日蜡烛，镜界里背靠背的战斗，湮灭之海最后的拥抱……
镜中的“林月”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那些金色的记忆碎片撞在她身上，让她镜像的身体开始扭曲、冒烟。
【不！这是错误！这是不该存在的！】她的意识尖叫着，“哥，放弃她！否则你会和她一起，被定义为‘错误’，从所有时间和空间里……被抹除！”
四、错误的意义
林峰的拳头攥得死死的，指甲深陷掌心。
抹除？
他看着蹲在地上的林月，她虽然虚弱，但眼中仍有不甘的微光。
“月月，看着我。”林峰扶起她，紧紧握住她的手，“还记得吗？你告诉我，糖纸不是因为漂亮才被珍藏，是因为上面有我们折过的痕迹。我们的存在，也是一样。”
“那些‘错误’，那些‘不应该’，那些乱七八糟的、不完美的感情，”林峰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就是我们的痕迹。爸爸想擦掉它们，我们偏要刻得更深！”
他将糖纸灰玻璃罐塞进林月手里：“用你的力量，和我的记忆，告诉那个假货，谁才是真正的林月！”
林月的意识体从他胸口浮现，这一次，她的光芒不再是金色，而是温暖的橘色。她走向镜面，直面那个自己的镜像。
“我不是容器。”林月的意识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是林月。是哥哥的妹妹。是会在他难过时给他糖吃，会和他一起犯错，会害怕，会流泪，会……爱他的林月。”
“这些，都是‘错误’吗？”
“不。”林月的意识体笑了，像七岁时那样纯粹，“这是‘活着’的证据。”
五、无法修复的裂痕
镜中的“林月”在橘色的光芒中剧烈挣扎，黑色的血丝爬满了整个镜面。
最终，她发出一声不甘的哀嚎，身体化作无数碎片，消散在镜中。
客厅里，所有玻璃制品上的裂痕停止了蔓延，但那些裂痕并没有消失，像一道道丑陋的伤疤，永久地刻在了现实之上。
爸爸的意识体从镜子里退去，留下一句话：
**“很好，你们成功证明了‘错误’的坚韧。
但错误，就该被修正。
这一次，修正的不是记忆，是世界本身。”**
危机暂时解除。
林月脱力地倒在林峰怀里，大口喘着气。苏晚的影像闪烁了几下，提醒他们：“爸爸的主服务器转移了，他放弃了‘修复’这个世界。他在……格式化它。”
“格式化？”
“他会把整个世界，变成一片空白的‘草稿纸’，然后在上面重新绘制一个没有林月，也没有错误的‘完美世界’。”苏晚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林峰抱着林月，看着窗外依旧明媚的阳光，和墙上那张被撕掉一半的、林月和自己的合照。
他知道，爸爸的目的达到了。
他成功地，把他们放逐到了一个正在“被擦除”的世界。
夜幕降临。
林峰找出应急电源，房间里亮起昏黄的灯。
林月已经睡熟了，她的呼吸很轻，眉宇间还带着一丝疲惫。
林峰从背包里拿出最后一件事物——那面从镜界带回来的、可以映照出平行时空的镜子。他擦干净上面的灰尘，对着自己和林月。
镜子里，没有出现另一个他们。
只有一片深邃的、缓缓蠕动的黑暗。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一张巨大的、苍白的脸，从镜子的另一端浮现出来。
那张脸，没有五官，只是一片光滑的皮肤。
它对着林峰，无声地张开了嘴。
下一秒，林峰的耳边，响起了一个用全世界所有语言混合而成的、重叠在一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语：
**“欢迎来到……空白的世界。
请尽情享受，最后的‘错误’时光。”**
镜子里的黑暗，开始向现实世界，缓缓流淌。
（第121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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