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天台的铁门虚掩着,露出一条缝隙,外面是更加深沉的黑暗,隐约有暗红色的光晕流动。
雷栋示意大家停下,他侧身贴在门边,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只有呼啸的风声。他对赵猛使了个眼色,赵猛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用戴着从教室找来的劳保手套的手,缓缓推开了沉重的铁门。
吱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让所有人的心都随之一紧。
门开了。
一股冰冷的、带着浓郁血腥气的风猛地灌入,吹得众人几乎睁不开眼。
天台的景象,让幸存者们瞬间窒息。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轮悬挂在天幕正中的月亮。它不再是熟悉的皎洁银盘,而是一轮巨大、饱满、散发着不祥暗红色光芒的“血月”。那红光仿佛有生命般流淌着,将整个天台,乃至目力所及的整个世界,都染上了一层诡异的绯色。
而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天空本身。
原本应该是漆黑天幕的地方,此刻布满了无数细密的、如同毛细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它们扭曲、缠绕,构成一张无边无际的巨大网络,覆盖了整个苍穹。血月就像是这张巨网中心一颗搏动的心脏。
“那……那是什么……” 一个女生捂住嘴,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没有人能回答。
陈凌强迫自己从这令人san值狂掉的景象中移开目光,扫视天台。天台空旷,边缘的护栏在血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地面上很干净,没有预想中的尸体或血迹,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分散查看,注意警戒,不要靠近边缘!” 雷栋压低声音命令道,他自己则快步走向面对城市方向的护栏。
陈凌拉着蒲凝,走向另一侧,赵猛和孙小胖负责守住门口,另外三名同学则紧张地聚在一起,不敢远离。
来到护栏边,向下望去,整个校园乃至更远处的城市景象,让陈凌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校园里,多处建筑闪烁着不同颜色的诡异光芒——他之前班级的血红,远处体育馆区域的惨绿,宿舍楼方向的幽蓝……每一个光域,都代表着一片正在生效的、致命的规则领域。隐约能听到从那些光域中传来的、被距离扭曲了的惨叫和异响。
更远处,原本灯火通明的城市,此刻大片大片地陷入黑暗,只有零星的火灾点亮了些许区域,映照出扭曲坍塌的建筑轮廓。而在城市的上空,数个巨大的、难以名状的阴影在血月的光芒下缓缓蠕动,它们形态不定,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压迫感。空气中传来的不再是都市的喧嚣,而是某种低沉的、仿佛无数人哀嚎汇聚而成的背景噪音。
末世。真正的、无可辩驳的末世图景。
“全都……完了吗?” 蒲凝靠在陈凌身边,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身体微微发抖。
陈凌紧紧握住她的右手,冰冷的触感让他保持着一丝清醒。他深吸一口带着浓烈血腥味的空气,刚想说什么——
【警告!检测到高优先级规则波动靠近!范围:天台!】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在脑海中炸响!
陈凌瞳孔骤缩,几乎是吼出来的:“规则要来了!找掩体!或者趴下!”
经历过两次规则的幸存者们反应极快,立刻寻找遮蔽物或直接扑倒在地。雷栋一个翻滚躲到了天台通风管道后面,赵猛和孙小胖缩回了门洞内侧,那三名同学连滚爬爬地躲到了水箱的阴影下。
陈凌拉着蒲凝,迅速趴倒在天台中心一片相对空旷的地面上。
就在他们刚刚完成隐蔽的瞬间,那种熟悉的、规则降临的凝滞感再次笼罩了整个天台。
但这一次,光芒并未改变,血月依旧,天空的血管网络依旧。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形的、却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威压。
冰冷的、非人的声音直接在每个人脑海深处回荡,带着一种戏谑般的恶意:
【规则三:禁止被它看见】
【它:巡空之眼】
【违反者:剥离】
禁止被“看见”?“它”是什么?“巡空之眼”?
趴在地上的陈凌心脏狂跳,【基础规则洞察】瞬间发动到极致。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望向血红色的天空。
就在那轮巨大血月的旁边,一个原本被月光掩盖的、更加深邃的黑暗轮廓,缓缓清晰起来。
那是一只……巨大的眼睛。
眼白是浑浊的暗黄色,布满了扭曲的血丝,几乎与天空的血管网络相连。瞳孔则是纯粹的、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巨大得仿佛一个深渊入口,正缓缓地、漠然地扫视着下方的大地。
“巡空之眼”!
它就是规则中的“它”!
不能被它看见!
巨大的恐惧扼住了每一个人。所有人都死死趴在地上,恨不得将自己融入水泥地里。连呼吸都几乎停止,生怕一丝微小的动作引起那只可怕眼睛的注意。
陈凌能感觉到,那只眼睛的视线如同实质的探照灯光柱,冰冷地扫过天台。它移动的速度并不快,但带着一种无可抗拒的、主宰生死的威严。
它的目光扫过通风管道,扫过水箱,扫过空旷的地面……
暂时,没有人被“看见”。
陈凌的大脑飞速运转。
“禁止被它看见”……“看见”的定义是什么?视觉感知?那么,如果处于视觉死角呢?如果……它“看”不见呢?
规则的文字似乎没有留下任何余地。但只要“看见”这个行为成立,就需要满足“视线”这个条件。
他的目光急速扫过周围。通风管道、水箱、门洞……这些是明显的视觉死角。那么,如果处于移动中,利用它扫视的节奏和盲区呢?
风险太大了!一旦判断失误,就是瞬间的“剥离”!他不敢赌。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趴在水箱阴影下的那个男生,或许是因为过度恐惧,或许是因为之前的精神创伤,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他想死死压住自己,反而导致手肘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铁质水箱。
“咚!”
一声并不响亮,但在绝对寂静中却如同惊雷的闷响!
几乎是同时,天空中那只巨大的“巡空之眼”,那深渊般的瞳孔,瞬间锁定了他所在的方向!
“不……不要!” 男生发出绝望的哀嚎,连滚爬爬地想要逃离水箱的阴影。
但已经晚了。
一道无形的、扭曲的光线,如同聚焦的放大镜下的光斑,瞬间笼罩了他。
没有声音,没有爆炸。
在那个男生被光线笼罩的瞬间,他的身体,就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从三维层面“撕开”了一样。皮肤、肌肉、骨骼、内脏……所有的一切,都以一种违反物理定律的方式,被一层层、一片片地、清晰地“剥离”开来,如同拆解一个精致的模型。
这个过程快得惊人,又慢得足以让所有目睹者看清每一个细节。
短短两三秒,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众人眼前,被彻底分解、消散,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原地,只留下他刚才趴伏处的一点压痕。
“呕——” 亲眼目睹这远超理解能力的恐怖死法,一名女生再也忍不住,趴在地上干呕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每个人的心脏。
陈凌死死咬着牙,强迫自己不去看那空无一物的地面,将全部精神集中在【基础规则洞察】上,感知着“巡空之眼”的扫视规律。
它似乎在以天台中心为轴,进行缓慢的、周期性的圆周扫描。每一次扫描到某个区域,会有一个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仿佛在进行确认。
那个停顿点……是盲区?还是信息处理节点?
陈凌不知道,但他记住了这个规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煎熬。
“巡空之眼”再次扫过他们这片区域,冰冷的视线如同刮骨钢刀,从背上掠过。
就在它的视线即将移开,转向下一个区域的瞬间——
“就是现在!所有人!向左移动三米!快!” 陈凌用尽全身力气,压着嗓子低吼!
这是他根据洞察到的规律,判断出的一个可能的、极其短暂的安全窗口!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雷栋第一个反应过来,如同猎豹般窜出,精准地匍匐移动了三米。蒲凝对陈凌有着绝对的信任,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就跟着移动。赵猛和孙小胖虽然慢了一瞬,但也连滚爬爬地跟上。另外两名幸存者(一男一女)在极度恐惧中,也下意识地遵从了指令。
然而,那个之前精神就有些不稳、刚刚呕吐过的女生,却因为反应慢了半拍,或者说,因为恐惧而僵直,没能及时移动!
“巡空之眼”那原本即将移开的视线,因为她这突兀的、未能跟上集体节奏的“静止”,似乎产生了某种“注意”!
浑浊的暗黄色眼白上,血丝似乎蠕动了一下,那深渊般的瞳孔,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缓缓地、坚定地……重新转了回来!
锁定了那个依旧趴在原地的女生!
“不!小雯!快动啊!” 旁边的男生目眦欲裂,想要伸手去拉她,却被雷栋死死按住。
“别动!你想一起死吗!” 雷栋的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
名叫小雯的女生似乎终于从呆滞中惊醒,她抬起头,正好对上那只从天穹俯视下来的、漠然的巨大眼睛。
她的瞳孔瞬间放大到极致,嘴巴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扭曲的、无形的光线再次降临。
剥离。
又一次无声的、残酷的、违反一切常理的分解与消散。
又一个同伴,在眼前化为乌有。
幸存者们趴在新找到的、暂时安全的掩体后,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喘息,和无法控制的、细微的牙齿打颤声。
赵猛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猛地一拳砸在身下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噗”声,眼中充满了愤怒与无力。
孙小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念念有词,不知是在祈祷还是在诅咒。
雷栋的脸色铁青,眼神冰冷得吓人。
蒲凝紧紧靠着陈凌,身体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眼泪无声地流淌。
陈凌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左 hand 断指处传来的、与此刻心痛相比微不足道的刺痛。
他洞察了规律,做出了判断,救下了大部分人。
但他还是没能救下所有人。
在这个诡异入侵、规则至上的末世,生命,脆弱得如同尘埃。
【当前场景规则已解除。】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几分钟,却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脑海中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天空中那只巨大的“巡空之眼”,如同它出现时一样无声无息地淡化、消失,只剩下那轮永恒的血月和布满天空的血管网络。
规则结束了。
但没有人立刻起身。
天台上,血腥的风依旧在呼啸。
幸存的七个人,趴伏在冰冷的地面上,品尝着同伴接连逝去带来的苦涩与绝望。
团队的雏形刚刚建立,便在血与死亡的洗礼下,出现了第一道清晰的裂痕。
陈凌缓缓睁开眼,望向那片吞噬了两个同学的虚空,眼中最后一丝属于高中生的彷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如同磐石般的坚定。
他必须更快地成长,更深刻地理解规则,更有效地利用系统。
否则,下一个被“剥离”的,可能就是蒲凝,可能是雷栋,也可能是……他自己。
他撑起身体,看向其他人,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规则结束了。我们该离开了。”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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