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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棋盘上的较量
（起）
傅家老宅的书房，时间仿佛在这里放缓了流速。厚重的紫檀木书柜顶天立地，散发着经年累月的木质沉香，与淡淡墨香交织。傅老爷子端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一身素色唐装，不怒自威。他并未多看坐在一侧沙发上的林晚，而是将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手中盘着两颗油光水亮的核桃，发出规律而压迫的“咔嗒”声。
“听说，”老爷子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打在寂静的空气里，“你最近和璟深走得很近。”
林晚脊背挺得笔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姿态恭敬却不显卑微。“是的，傅爷爷。”她声音清越，如同玉石相击。
“年轻人，一时新鲜，可以理解。”傅老爷子缓缓转过头，那双阅尽世情的眼睛锐利如鹰，落在林晚身上，带着审视的重量，“我们傅家，不是什么戏台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这话说得极重，几乎是在明示她不过是傅璟深一时兴起的玩物。
林晚指尖微蜷，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我明白。”她没有辩解，也没有承诺，只是陈述事实，“我和璟深之间，是认真的。”
“认真？”老爷子嗤笑一声，带着几分不屑，“拿什么认真？就凭你那个修复古画的工作？还是凭你那……不清不楚的来历？”最后几个字，他刻意放缓了语速，意有所指。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果然，傅家必然已经将她的背景调查得一清二楚，包括她那刻意隐藏的、与“冥府”相关的过去。冷汗几乎要沁出，但她强行压了下去。此刻，任何一丝慌乱都是致命的。
她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上老爷子的审视：“傅爷爷，我的工作，凭的是手艺和良心。我的来历，或许不算显赫，但也干干净净。至于我和璟深，”她顿了顿，语气坚定，“时间会证明一切。”
“时间？”老爷子似乎觉得她的话有些天真，他不再看她，而是将目光投向书房一角那张精美的榧木棋盘，“光靠嘴皮子，可证明不了什么。”
他站起身，踱步到棋盘前，拿起一枚温润的黑子。“会下棋吗？”
林晚心中一动。来了。这才是今晚真正的考验。
“略懂一二。”她谦逊地回答，也跟着起身，走到棋盘对面。
“陪我下一局。”老爷子用的是命令的语气，不容拒绝，“让我看看，你是只有一张嘴厉害，还是真有点内秀。”
（承）
棋局伊始，老爷子执黑先行，落子如飞，攻势凌厉，大开大合，一如他年轻时在商场上攻城略地的风格。布局阶段便隐隐形成合围之势，每一步都带着咄咄逼人的压迫感，仿佛要将林晚这条小白龙彻底困死在方寸之间。
林晚执白，应对得异常谨慎。她下棋的风格与老爷子截然不同，细腻、缜密，甚至显得有些保守。她不急于争抢实地，反而更注重棋形的厚薄与整体的联络，往往在看似无关紧要处落下一子，为遥远的后续埋下伏笔。她像是在编织一张无形的大网，耐心地等待时机。
书房里只剩下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响，以及老爷子手中核桃规律的摩擦声。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傅璟深不知何时来到了书房门口，他没有进来，只是倚着门框，沉默地观战。他看到林晚微微蹙起的眉头，也看到她偶尔在长考后，那坚定落下的白皙手指。他从未见过她下棋，此刻的她，褪去了平时的温婉，展现出一种沉静的、运筹帷幄的智慧光芒，竟让他有些移不开眼。
棋至中盘，老爷子的优势愈发明显，黑棋在棋盘右上角形成滔天大势，眼看就要将白棋中腹的潜力践踏一空。老爷子端起旁边的紫砂壶，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眼神中透出一丝“不过如此”的意味。
“丫头，棋如人生，太过保守，可是会错失良机的。”他淡淡地点评道。
林晚没有回答，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棋局之中。她盯着那片看似牢不可破的黑棋大空，脑海中飞速计算着各种可能性。突然，她目光一凝，落在了黑棋势力范围内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被忽略的断点上！
那是老爷子攻势太盛，在布局时留下的一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破绽！
（转）
林晚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她拈起一枚白子，指尖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精准地落在了那个看似无关紧要的交叉点上！
“啪！”
一声轻响，打破了书房里长时间的寂静。
这一子，初看如同飞蛾扑火，自投罗网，深入黑棋重兵把守的腹地，显得无比突兀和愚蠢。
傅老爷子起初不以为意，甚至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但当他仔细审视这一手棋所带来的后续变化时，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
这一子，并非无的放矢！它像一颗精准投入敌人心脏的钉子，虽然自身极度危险，却瞬间破坏了黑棋大空的完整性，并且与外围几处看似孤立的白色棋子，产生了极其精妙的遥相呼应之势！
原本铁板一块的黑棋大空，因为这个棋子的嵌入，瞬间出现了两个无法兼顾的缺陷！如果黑棋补左边，白棋就能从右边冲出，将黑空洗劫一空；如果黑棋补右边，左边则会被白棋活生生掏出一个大窟窿！
这是一手极其大胆、堪称鬼斧神工的“胜负手”！它完全颠覆了林晚之前保守的形象，展现出了隐藏在温和外表下的、惊人的计算力、洞察力以及……敢于孤注一掷的魄力！
老爷子盘核桃的手停了下来。他身体微微前倾，眉头紧锁，目光如电，死死地盯住棋盘，开始长考。
站在门口的傅璟深，眼中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惊艳。他虽不精于围棋，但基本的棋形优劣还是能看懂的。林晚这一手，无异于在绝境中劈开了一道生天！他看着她沉静的侧脸，那专注而自信的神情，让他心底某根弦被轻轻拨动。这个女人，总是在他以为已经了解她的时候，展现出全新的、令他惊喜的一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老爷子思考了足足十分钟，尝试了数种应对方案，却发现都无法完美化解这记犀利的反击。最终，他不得不选择了一种损失最小的下法，忍痛让出了部分实地。
棋局形势，因为林晚这石破天惊的一手，瞬间逆转！
（合）
之后的官子阶段，林晚没有再给老爷子任何机会。她行棋细腻精准，将微弱的优势保持到了最后。
数子结束，白棋以一目半的优势险胜。
老爷子放下最后一颗棋子，靠在太师椅背上，久久没有说话。他重新审视着眼前的女孩，目光中的轻视和审视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带着些许欣赏和更多探究的神情。
“好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丫头，我小看你了。”
林晚微微欠身，态度依旧谦和：“傅爷爷承让了。是您给了我机会。”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老爷子摆了摆手，目光深邃，“你这棋风……外柔内刚，绵里藏针。看似守成，实则暗藏机锋。不错，很不错。”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意味深长：“棋盘上能赢，不算真本事。人生这盘大棋，可比这十九道经纬复杂多了。傅家这潭水，深得很，光会下棋，可不够。”
这既是认可，也是新的警告。
林晚心中凛然，知道这只是第一关。“我明白，谢谢傅爷爷指点。”
老爷子不再多言，挥了挥手：“累了，你们出去吧。”
傅璟深这时才走进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自然地伸出手，牵住了林晚。他发现她的指尖一片冰凉，显然刚才那局棋，她也耗费了极大的心神。
他握紧她的手，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温暖她，然后对老爷子点了点头：“爷爷，我们先回去了。”
老爷子闭上眼睛，仿佛已经睡着，只是那盘核桃的手，又开始了缓慢的转动。
傅璟深牵着林晚，走出了那间压抑的书房。直到远离了那扇门，林晚才轻轻地、几不可闻地舒了一口气，后背竟已惊出一层薄汗。
傅璟深停下脚步，转过身，低头凝视着她，眼神是前所未有的专注和柔和。
“我都不知道，”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拂开她额前一缕被细汗濡湿的发丝，声音低沉而肯定，“我的女朋友，原来这么厉害。”
他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
然而，林晚还来不及品味他这句“女朋友”带来的悸动，她的目光却越过傅璟深的肩膀，瞥见了走廊尽头，一个穿着考究、面色阴沉的中年男人正冷冷地盯着他们。那是傅璟深的二叔，傅承业。他的眼神，混杂着审视、不悦，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
刚刚在棋盘上赢得的片刻安宁，瞬间被现实这更庞大的阴影所笼罩。
傅家这盘棋，果然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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