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金銮殿。
庄严肃穆的朝堂之上，百官伫立，鸦雀无声。
苏辰站在女帝的龙椅之侧，比往常更近了半步。他身着一品侍女的繁复宫装，头上斜插着一支赤金点翠的凤凰步摇。
那是昨夜那个疯狂的女人，亲手为他戴上的。
步摇上的流苏，随着他轻微的呼吸，微微晃动，敲打在他苍白的脸颊上。
他垂着头，感受着从四面八方投来的，数不清的视线。
有探究，有嫉妒，有鄙夷，更有毫不掩饰的轻蔑。
他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扔在闹市中最显眼处的囚徒，承受着万众的审视。
这具身体里残留的疲惫与酸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昨夜的疯狂与屈辱。
而现在，这份屈辱，被放大到了整个大夏朝堂之上。
“带人犯。”
姬凝霜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片刻后，两名金甲卫士，押着一个披头散发，浑身狼狈的人走了上来。
正是昨夜那名被废掉武功，又被苏辰用一根绣花针吊住性命的宗师首领。在他身后，还有被五花大绑，堵住了嘴的王振。
人证被重重地扔在冰冷的地砖上。
姬凝霜居高临下，那张绝美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户部侍郎王振，贪墨军饷，私蓄死士，意图不轨，证据确凿。”
“依大夏律，当满门抄斩，诛灭九族。”
她的话，不带一丝温度，仿佛在宣读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殿下，王振面如死灰，身体筛糠般抖动起来。
百官噤若寒蝉，无人敢出列求情。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此事将就此定案之时。
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大殿。
“陛下，臣有异议。”
百官队列中，一名身穿紫色麒麟官袍，须发皆白的老者，缓步而出。
当朝丞相，李善。
三朝元老，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是旧臣势力的领袖。
苏辰的指尖，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老狐狸，终于还是站出来了。
李善躬身行礼，姿态恭敬到了极点，说出的话，却暗藏机锋。
“陛下，王振之罪，固然当诛。但仅凭一名刺客的片面之词，便定下通天大案，恐难以服众，亦有损陛下圣明。”
他顿了顿，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里，闪着精明的光。
“为昭显陛下之公正，臣恳请，将此案交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彻查到底！还朝堂一个朗朗乾坤！”
话音一落，立刻有十数名官员出列附议。
“臣附议！”
“丞相所言极是，请陛下降旨，三司会审！”
好一招以退为进！
苏辰心中冷笑。
什么彻查到底，什么朗朗乾坤。这老东西，根本不是想为王振翻案。他是想借着“三司会审”的名义，将此案的主导权，从女帝手中夺过去！
一旦让他的人介入，他就能顺藤摸瓜，深挖出凤影这条线，进而撼动女帝掌控的隐秘力量。
这，是赤裸裸的夺权！
一时间，大殿内的气氛，变得无比凝滞。
姬凝霜坐在龙椅上，凤眸微眯，看不出喜怒。
她沉默了。
苏辰能感觉到，身前那道绝美的身影，散发出了一丝烦躁的气息。
李善这一招，阳谋，堂堂正正，让她陷入了两难。
同意，等于将自己的刀柄递到了别人手上。
不同意，便是心虚，坐实了独断专行的名声，会失了朝臣之心。
整个朝堂的压力，都汇聚到了那张龙椅之上。
就在这时。
苏辰向前，踏了微小的一步。
他凑到姬凝霜的耳边，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几乎是气音的语速，飞快地吐出几个字。
“陛下，答应他。”
姬凝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
苏辰没有停。
“但，要给他加一条，更大的罪名。”
“就说王振，不止是贪腐。他还勾结北凉，出卖军情，意图叛国。”
姬凝霜那双冰冷的凤眸里，骤然划过一道极致明亮的光！
她瞬间明白了苏辰的意图！
贪腐、结党，这是内政，是文臣的领域，三司可以审。
但通敌叛国！
这便是军国大事！是谋逆！足以让任何文官集团闭嘴！
好一个毒士！
好一个釜底抽薪！
“准了。”
姬凝霜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僵局。
李善的老脸上，刚刚浮现出一丝得计的笑意。
但女帝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脸上的笑，彻底僵住。
“王振一案，不仅涉嫌贪腐，经暗影密审，更查出其与北凉蛮族暗通款曲，出卖我大夏边防军情，证据确凿！”
“此乃通敌叛国之滔天大罪！”
“着，交由三司会审！朕给你们三天时间，若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没有说下去。
但那股凛冽的杀机，已经让殿内温度骤降！
轰！！！
整个金銮殿，彻底炸开了锅！
通敌叛国？！
这罪名，比贪腐结党，要重上十倍！百倍！
一旦坐实，别说王振，就连他身后的所有党羽，甚至包括此刻替他求情的丞相李善，都可能被牵连进去！
李善的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死死地盯着龙椅上的女帝，怎么也想不通，这个年轻的女帝，竟会如此狠绝！
她竟然敢，直接将罪名，升级到“叛国”这个层级！
这不是审案，这是在掀桌子！
完了。
王振瘫在地上，听着那句通敌叛国，眼中最后一点希望之火，也彻底熄灭了。
他知道，自己死定了。
没有任何活路了。
既然要死……
那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一股绝望的疯狂，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越过所有人，死死地，指向了龙椅之侧，那个美得不像话的侍女！
“是她！”
王振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嘶吼！
“这一切都是她设的计！是这个妖人！陛下被她蒙蔽了！”
大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顺着他指的方向，聚焦在了苏辰身上。
王振的胸膛剧烈起伏，脸上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癫狂。
“她根本就不是什么侍女！她也不是女人！”
“她是男人！”
“她是十年前的逆贼余孽，是京城第一美男，苏家的——苏辰！！！”
石破天惊！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道惊雷，在金銮殿内，轰然炸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官员，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了极致的错愕与荒谬之中。
那个被女帝宠冠后宫，甚至带上朝堂的绝美侍女……
是个男人？
还是十年前就被满门抄斩的逆贼苏家的余孽？
这……这怎么可能？！
丞相李善的瞳孔，在短暂的呆滞后，爆发出了一阵难以抑制的狂喜！
他本想借着王振的案子，试探一下女帝的底线。
却没想到，竟炸出了这样一个，足以撼动国本，让女帝万劫不复的惊天秘闻！
这是足以扳倒女帝的，致命一击！
苏辰站在那里，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彻底冻结。
如坠冰窟。
他能感觉到，全场所有的视线，都化作了实质的刀剑，将他千刀万剐。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了身前那道高高在上的身影。
他看见了。
在所有人都未曾注意到的瞬间。
姬凝霜那张永远冰封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捕捉的……犹豫。
那一丝犹豫，像一根最尖锐的毒针，狠狠刺入了苏辰的心脏。
她……在权衡利弊。
她在考虑，是弃车保帅，将自己这个“逆贼余孽”推出去平息众怒，还是……
苏辰的心，一点一点，沉入无底的深渊。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女帝会立刻下令，将这个妖人拿下的时候。
就在李善已经准备好，要如何义正言辞地痛斥女帝，逼她退位的时候。
姬凝霜，缓缓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她没有走向癫狂的王振。
也没有看向狂喜的李善。
她迈开脚步，走下九层御座，在满朝文武死寂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径直走到了苏辰的面前。
苏辰的身体，绷得像一块石头。
他看着那双绣着金凤的华贵寝鞋，停在自己身前。
这是……审判的时刻吗？
然后。
姬凝霜伸出了手。
那只掌握着大夏亿万人生死，白皙修长，完美如玉的手。
在所有人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的注视下，她温柔地，为苏辰整理了一下，鬓边那根微微有些凌乱的凤凰步摇。
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
做完这一切，她转过身，用那双冰冷彻骨，蕴含着无尽威严的凤眸，扫视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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