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薇那道裹挟着血火与铁证的奏报，如同一柄烧红了的尖刀，狠狠捅进了胤朝看似平静实则早已腐朽不堪的朝堂。
朔风城距离帝京千里之遥，但权力的风暴却无视距离，在短短旬日之间，便已席卷了整个京城。
紫宸殿，早朝。
鎏金龙柱之下，文武百官分列两旁，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龙椅上，年轻的天子面庞稚嫩，眼神却带着一丝被架空的麻木与隐怒。
真正掌控朝局的，是垂帘之后那位凤冠霞帔、容颜保养得宜，眼神却锐利如鹰的太后，以及侍立在天子身侧，面白无须、笑容和煦却让人脊背发寒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冯保。
“陛下，太后！”一名御史手持玉笏，越众而出，声音激昂，“北疆督护凌薇，八百里加急上奏！控诉监军使王璞勾结江湖邪派‘幽冥阁’，行刺边镇重臣！证据确凿，更有王璞亲口供词，指认……指认冯公公为主使！此乃惊天大案，动摇国本，请陛下、太后明察，严惩元凶，以正朝纲！”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虽然消息早已在小范围内流传，但如此在朝堂之上被公然揭破，依旧如同投下了一颗炸雷！
“胡说八道！”立刻有冯保的党羽跳出来反驳，“凌薇一介女流，擅专北疆军政，推行悖逆祖制之新政，早已是司马昭之心！如今更是构陷朝廷命官，污蔑内廷重臣，其心可诛！此奏报必是捏造，意在混淆视听，为其割据自立铺路！”
“捏造？”另一名素以刚直着称的翰林学士冷笑，“阎罗令实物在此！王璞随行官吏皆可作证其行为异常，与不明身份之人往来密切！更有多封密信路线指向冯公公外宅！铁证如山，岂容尔等颠倒黑白？！”
“北疆刚刚击退狄虏，保全疆土，凌督护更是不顾自身安危，救援河东灾民，仁名广播！如此忠义之士，岂会无故诬陷？定是有人见北疆稳固，心生忌惮，行此卑劣手段！”
“哼，收买人心之举罢了！谁知道她救援河东，是不是为了笼络邻郡，扩张势力？”
朝堂之上，顿时吵作一团。
以杨廷鹤为首的清流文官，趁机对冯保为首的阉党发起了猛烈攻讦，而冯保的党羽则拼命反击，将矛头指向凌薇，试图将水搅浑。
双方引经据典，互相攻讦，唾沫横飞，哪里还有半分朝廷重臣的体统？
端坐龙椅的年轻皇帝，看着下方如同菜市口般的景象，嘴唇紧抿，手指死死抠着龙椅扶手，眼中闪过一丝屈辱和无力。
垂帘之后，太后的脸色也阴沉下来。
她需要冯保来制衡文官集团，维护皇室，更多是她自身的权威，但凌薇奏报之事影响太大，若处理不当，不仅冯保地位难保，更会严重损害朝廷颜面，甚至可能激反北疆。
“够了！”太后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争吵，“朝堂之上，如此喧哗，成何体统！”
大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太后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一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事不关己的杨廷鹤身上：“杨爱卿，此事，你怎么看？”
杨廷鹤缓缓出列，躬身道：“回太后，北疆之事，关乎边境安宁，凌督护奏报，更是牵扯刺杀重臣、内宦勾结江湖，无论真假，皆需彻查。老臣以为，当务之急，是立即派遣得力干员，前往北疆，复核此案真伪，并暂解王璞监军之职，押回京师受审。至于冯公公……”
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却暗藏机锋：“为避嫌疑，在此期间，是否也应暂歇司礼监事务，以待查明？”
此言一出，冯保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杨廷鹤这是要趁机将他暂时踢出权力中心！
太后面无表情，沉吟片刻，道：“杨爱卿所言有理。传旨，擢刑部侍郎李严为钦差，即日前往北疆，核查凌薇所奏之事。监军使王璞，即刻解职，锁拿回京。至于冯保……”
她看了一眼冯保：“司礼监事务繁杂，暂由秉笔太监张宏代管，冯保，你便在宫中静思己过，无旨不得出。”
这看似各打五十大板的处置，实则微妙。
调查北疆，是必然；拿下王璞，是弃车保帅；让冯保“静思”，既是安抚清流，也是暂时保护，以待风头过去。
“老奴……领旨。”冯保躬身谢恩，低垂的眼眸中，却翻涌着滔天的怨毒。
凌薇！杨廷鹤！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退朝之后，杨府书房。
杨廷鹤卸下官袍，换上一身常服，坐在太师椅上，轻轻品着香茗。
一名心腹幕僚低声道：“阁老，今日朝堂，虽暂压冯保气焰，但太后明显意在维护。北疆那边……”
杨廷鹤放下茶杯，眼中精光一闪：“凌薇此女，不凡哪。这一手，不仅自保，更将了冯保一军，也给了我们一个难得的机会。告诉我们在北疆的人，暗中给予凌薇一些方便，但不必过分亲近。此女，是一把好刀，可用，但需防其反噬。”
“那冯保那边？”
“他？”杨廷鹤冷哼一声，“断其一指，岂会甘休？接下来，恐怕还有更阴狠的后招。让我们的人，盯紧冯保及其党羽的动向，尤其是……兵部的动静。”
杨廷鹤敏锐地感觉到，经此一事，冯保可能会狗急跳墙，动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
与此同时，北疆，朔风城。
凌薇接到了朝廷的旨意。
对于这个结果，她并不意外。
朝廷不可能因为她的奏报就立刻处决冯保，能拿下王璞，暂停冯保之权，已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局面。
“刑部侍郎李严……”凌薇看着旨意上的名字，对侯三道，“查一下这个李严的底细。”
“已经查过。”侯三回道，“李严此人，官声尚可，并非冯保核心党羽，但也与杨廷鹤一派若即若离，属于中间派。其人性情较为古板，重证据，此次派他来，朝廷应是存了公正核查之意。”
凌薇点头：“既是中间派，那便还有争取的可能。他到来之后，按最高规格接待，我们所掌握的证据，全部对他公开，配合调查。但要把握好分寸，既展现我们的坦荡，也要让他看到北疆的实力与民心。”
“是！”
“另外，”凌薇眼中寒光一闪，“冯保断不会就此罢休。通知各地，尤其是边境和重要工坊，加强戒备。我怀疑，他接下来的动作，恐怕不止在朝堂之上。”
她有一种预感，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而这场风暴，很可能不再局限于阴谋暗杀，而是……真正的刀兵之灾！
就在凌薇积极备战之时，一个来自南方商队的秘密消息，送到了她的案头——镇南王麾下，最近兵力调动频繁，其麾下最精锐的“南疆铁骑”，有向北部边境集结的迹象！
凌薇看着地图上镇南王封地与北疆接壤的那条漫长界线，瞳孔微缩。
冯保……镇南王……你们，要联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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