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陈铁山手臂上那可怖的毒纹刚刚停止蔓延，颜色也淡去少许，沉重的呼吸趋于平稳。角落里，谢傀闭目调息，苍白的脸上依旧残留着痛苦，但至少不再咳血。一场内部的、关乎信任的危机，似乎暂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按了下去，留下满地狼藉的猜忌和一丝微弱的、建立在共同利害关系上的脆弱平衡。
然而，还没等我们把这口好不容易提上来的气喘匀。
外部的威胁，就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悄无声息地，已经将我们所在的这片水域列入了巡猎范围。刚刚摆脱了玄阴派那群鬣狗，归零者那更加冰冷、更加精准的触角，似乎也已经搭上了我们的脉搏。
“有情况！”罗根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屋内短暂的沉寂，带着一种技术人士特有的、遇到棘手问题时的紧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他身前的监控主屏幕上。
屏幕上分割出几个画面，是从布置在安全屋外围几个隐蔽角落的摄像头传回的。画面质量不算高清，带着工业区常见的干扰噪点。但足以让我们看清——几只只有甲虫大小、通体闪烁着哑光金属色泽的微型飞行器，正以一种低空、几乎贴着建筑物墙壁和废弃管道的姿态，进行着扫描。
它们的飞行轨迹异常规律，如同用尺子画出来的一般，呈标准的网格状，覆盖范围正在以我们藏身的这栋旧仓库为中心，一圈一圈，有条不紊地缩小。
“是‘清道夫’III型侦察单元，”罗根语气凝重，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数据流进行分析，“归零者的标准配置。它们通常负责为后续的‘清洁’行动标记高价值目标，并提前清除区域的电子痕迹。我们被盯上了。”
一股寒意瞬间爬上所有人的脊背。比起玄阴派的疯狂和诡异，归零者这种冰冷、高效、不带任何感情的追踪方式，更让人心底发毛。
“立刻静默！切断所有非必要能源输出！”林夜反应极快，低声下令。
这是标准应对程序。最大限度降低自身信号特征，像石头一样沉入水底。
但眼下，这个命令执行起来却遇到了困难。
陈铁山床边，维持他生命体征和抑制毒素的医疗设备还在发出轻微的运行声，屏幕上的数据流需要持续监控。完全静默，等于放弃对铁山的维持治疗，风险太大。
“不行，铁山的设备不能停！”江小离立刻反对，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罗根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那就只能干扰了！”他立刻改变策略，双手在控制台上舞动，调出另一个界面。“我尝试释放伪装信号，模拟这片区域常见的工业电磁噪音，看能不能干扰它们的扫描频率，让它们判断失误。”
屏幕上，代表我们释放的伪装信号波纹扩散开来，与那几个“清道夫”单元的信号源重叠。
起初似乎有效。
靠近边缘的两架无人机信号出现了短暂的紊乱，飞行轨迹歪斜了一下，像是迷失了方向的蜜蜂，朝着偏离我们建筑物的方向飞去。
然而，就在我们稍微松口气的瞬间。
那架飞在最前面、体型稍大、似乎是领航单元的无人机，头部那个多光谱传感器突然亮起了一圈诡异的、冰冷的蓝色光芒！
它仿佛瞬间识破了这层粗糙的电子伪装，只是短暂地悬停了一下，传感器转动，像是在重新校准。然后，它毫不犹豫地调整了方向，顶着电磁噪音的干扰，依旧坚定不移地、朝着我们藏身的这栋旧仓库飞来！它身后的另外两架无人机也立刻跟上，重新编队。
“糟了！它有高级抗干扰模块！”罗根的声音带着一丝挫败。
那点冰冷的蓝光，在监控屏幕上越来越近，像一只索命的鬼眼。
“要被发现了！”苏媚低呼一声，手下意识地握紧了。一旦被这些“清道夫”标记成功，它们会将精确坐标和信息打包传回。接下来到来的，就可能是归零者的快速打击小队，或者更糟的东西。我们带着重伤的铁山和状态不佳的谢傀，在这种地方被堵住，逃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绝望的气氛开始蔓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给我一个接入端口。”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角落响起。
是谢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看着监控屏幕上那不断逼近的、闪烁着蓝光的无人机，眼神里没有惊慌，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嘲弄的神色。
我们所有人都看向他。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容，配合他苍白的脸和嘴角干涸的血迹，显得有些诡异。
“玄阴派有时候，也会‘借用’归零者的小玩具，”他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我知道怎么让它们‘迷路’。”
时间紧迫！那领航的无人机已经飞到了仓库外围围墙的上空，正在进行最后的精确定位扫描！
罗根立刻看向我，眼神里带着询问。是将我们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这个刚刚勉强建立起一丝脆弱信任的前敌人身上？还是赌一把，立刻放弃安全屋强行突围？
我看着屏幕上那越来越近的死亡蓝点，又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的铁山，以及身边伤痕累累、面露疲态的同伴。
“给他！”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罗根不再犹豫，迅速从工具包里抽出一个便携式的军用数据接口，抛给谢傀。
谢傀抬手接住，动作居然很稳。他用那双布满老茧和各种细微伤痕、指节粗大的手，熟练地将数据接口的一端，连接到了一个我们从未见过的、外壳是暗沉金属色、带着玄阴派特有诡异纹路的个人终端上。
然后，他单手握住终端，仅用左手拇指和食指在终端侧面一个微小的触摸区上快速滑动、点击。他的操作速度极快，带着一种经过长期残酷训练形成的、近乎本能的熟练度，指尖划过的地方，终端屏幕亮起一道道快速闪过的、我们完全无法理解的代码流和结构图。
那速度，竟然不比双手操作虚拟键盘的罗根慢多少！甚至，带着一种更直接、更粗暴的破解风格。
几秒钟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监控屏幕上，那架领航的无人机已经悬停在了仓库主入口的正上方，冰冷的蓝色传感器光芒对准了下方的门扉，似乎下一秒就要完成标记！
就在这时！
屏幕上，那三架“清道夫”III型侦察单元，包括那架领航机，突然像是集体抽风了一样，猛地集体悬停在空中！它们头部的传感器光芒开始毫无规律地疯狂闪烁，红色、蓝色、绿色交替乱跳，飞行姿态也变得歪歪扭扭，像是在进行一场混乱的舞蹈。
紧接着，它们像是彻底失去了目标，如同无头苍蝇般在原地高速转了几圈，互相之间甚至差点撞在一起。
然后，仿佛接收到了某个全新的、更高优先级的指令，它们猛地调转方向，放弃了近在咫尺的仓库，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朝着与我们藏身位置完全相反的、城市另一个区域的黑暗角落，疾飞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监控画面的边缘。
安全屋内，一片寂静。
只有医疗设备还在发出规律的轻微嗡鸣。
谢傀面无表情地断开了数据接口，将那个玄阴派制式的终端收回怀中。他看起来更加疲惫了，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虚汗，呼吸也沉重了几分。
“我修改了它们的优先级目标库，”他声音平淡，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把它们引到玄阴派设在南郊的一个假据点坐标去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能拖一阵子。”
房间内，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他。
他再一次，在关键时刻，展现了令人无法忽视的价值。而这一次，他展现的不仅仅是对玄阴派的了解，更是对那个我们更加忌惮的、技术力强大的敌人——归零者——其造物和运作逻辑的熟悉。
这个刚刚脱离黑暗的男人，他脑子里装着的秘密，他对这两大敌对组织的了解程度，可能远远超出了我们最初的想象。这既是机遇，也可能隐藏着更大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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