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火中悸动
黎明的生日在盛夏最热的那天。作为蛇类兽人，他其实很不适应这个季节，但医馆的工作不会因为天气而减少。一整天，他都在处理因炎热而中暑或食物中毒的病患，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最后一个。黎明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对一位腹泻的小兔兽人轻声说道，吃坏肚子了？
小兔兽人点点头，耳朵蔫蔫地垂着：吃了...隔夜的浆果...
黎明配了一剂止泻药，又仔细叮嘱了饮食注意事项。送走小病人后，他长舒一口气，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医馆终于空了下来，窗外的日头也开始西斜。
黎明大夫？医馆助手探头进来，岁余女士刚才来过，说请您晚上务必去她家吃饭。
黎明挑眉：有什么事吗？
助手神秘地笑了笑：她说您去了就知道。
这个时节，岁余的肚子已经很大了，预产期就在下个月。黎明猜测可能是关于幼崽的事情，便点头应下。他收拾好医馆，准备先回家换件衣服。
树屋静悄悄的，冥岚应该还在训练场。黎明上楼时，注意到卧室的门虚掩着——他记得早上是关好的。蛇类兽人对这些细节异常敏感。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扑面而来。床铺整理得一丝不苟，这很正常；但床头柜上多了一个小巧的木盒，这就很不寻常了。
黎明警惕地靠近，蛇信轻轻颤动，捕捉空气中的信息。木盒上散发着冥岚的气味，还有一丝...金属和草药的味道？
他小心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副做工精致的银丝眼镜架，镜腿处缠绕着细小的蛇形花纹，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盒底还垫着一片兽皮，上面潦草地写着：多余的东西，随便处置。
黎明拿起眼镜架，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副镜架明显是根据他旧眼镜的尺寸定制的，而且材质特殊——他轻轻敲了敲，确认是掺了秘银的合金，既轻便又坚固，正是医师长时间佩戴最需要的。
最有趣的是那片兽皮。上面的字迹故作随意，但黎明一眼就认出是冥岚的笔迹——狼青犬上次留的别招惹毒蜂纸条他还收在药箱夹层里呢。
多余的东西？黎明轻声自语，将眼镜架小心地戴上一—完美契合，那为什么还特意刻上我的名字缩写？
在右侧镜腿的内侧，刻着极小的R.m两个字母，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黎明的指尖抚过那处刻痕，胸口泛起一阵奇异的温暖。
———
岁余家的晚餐果然丰盛得出奇。桐段烤了整只岩羊，岁余准备了各种时令蔬菜和水果派，甚至还有一小桶自酿的蜂蜜酒。
生日快乐！岁余一见到黎明就欢呼起来，尽管行动不便，还是坚持给了他一个拥抱。
黎明这才恍然大悟：你们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冥岚告诉我们的。桐段咧嘴笑道，露出锋利的狮牙，他说你从来不过生日，这太可惜了。
黎明转头看向冥岚，后者正假装对墙上的挂毯产生了浓厚兴趣，耳朵尖却明显地泛着红。
我...只是随口一提。冥岚嘟囔道。
晚餐气氛热烈。岁余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即将出生的幼崽，桐段则不断给她夹菜，生怕她吃不够。黎明注意到冥岚时不时偷瞄自己，但当视线相遇时又迅速移开，假装在喝酒。
试试这个眼镜架。黎明突然对冥岚说，指了指自己脸上新换的银丝镜架，很合适，谢谢。
冥岚被酒呛了一下：我...那是...仓库里翻出来的旧货...
是吗？黎明推了推新眼镜，真巧，上面正好刻着我的名字缩写，还是今年的日期。
岁余噗嗤一声笑出来，被桐段用尾巴轻轻拍了一下才忍住。冥岚的整张脸都红了起来，毛发蓬松得像只被惹恼的猫。
吃蛋糕吧！桐段适时地打破尴尬，端出一个装饰着草药图案的奶油蛋糕——显然是岁余的主意。
吹蜡烛时，黎明许了个愿。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突然相信这种幼稚的传统，但在冥岚专注的目光中，这个简单的仪式似乎有了特殊的意义。
———
回树屋的路上，两人并肩而行，中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夏夜的星空格外明亮，虫鸣声在草丛中此起彼伏。
眼镜架...我很喜欢。黎明最终打破沉默。
冥岚的尾巴不自觉地摇了摇：嗯。你那副旧的都快断了，看着碍眼。
工坊的狼族师傅手艺不错。
当然，我亲自——冥岚突然刹住，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我是说，我认识那师傅。
黎明忍住笑意：原来如此。
树屋门前，冥岚突然停下脚步：对了，这个也是...多余的。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塞给黎明后迅速转身进屋，速度快得几乎像在逃跑。
布包里是一枚蛇形胸针，银质的鳞片栩栩如生，眼睛处镶嵌着两颗细小的绿宝石。背面刻着一行小字：给最厉害的大夫。
黎明站在月光下，胸针在手心微微发烫。他突然很想知道，冥岚是花了多长时间，才找到能完美雕刻蛇类鳞片的匠人？
———
生日过后没几天，一场灾难袭击了苍牙部落。
那是个异常干燥的午后，风从西面刮来，带着不祥的焦味。黎明正在医馆整理药材，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钟声——三长两短，火灾警报。
他冲到门外，看到西山方向已经腾起滚滚浓烟。风助火势，那片干燥的松林正以惊人的速度燃烧，而松林后面就是部落的居住区。
所有人去河边取水！熊族护卫队长正在组织救火，老人和幼崽先撤离到东边的安全区！
黎明立刻行动起来，指挥医馆人员准备救治烧伤患者。很快，第一批被浓烟呛到的兽人就被送了过来。他忙得脚不沾地，甚至没注意到天色渐暗，火势仍在蔓延。
黎明大夫！一个满身烟灰的鹿族兽人冲进医馆，捕猎队还在西边疏散居民，火势太大，需要医疗支援！
黎明迅速打包急救用品：带路。
越靠近火场，空气越灼热难耐。蛇类兽人本就不耐高温，黎明的鳞片已经开始发干，但他咬牙坚持着。西边的几栋树屋已经被火焰吞噬，捕猎队员们正协助最后一批居民撤离。
冥岚呢？黎明在嘈杂中大声问道。
鹿族兽人指向最危险的方向：他和桐段去检查最后几栋房子了！
就在此时，一阵狂风刮过，火星四溅，瞬间引燃了黎明身旁的草棚。火舌窜起数米高，切断了他的退路。
快走！疏散到安全区！黎明将一包药塞给鹿族兽人，我去找冥岚！
他朝着火势最猛的方向跑去，蛇尾被地面的高温烫得生疼。浓烟让他视线模糊，只能凭记忆前进。突然，一根燃烧的横梁从前方屋顶砸下，挡住了去路。
冥岚！桐段！黎明喊道，声音被火焰的咆哮吞没。
就在他考虑是否要冒险穿过火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浓烟中冲出。冥岚浑身是灰，右臂有一大片烧伤，但金色的瞳孔在火光中依然明亮如炬。
黎明！他一把抓住眼镜王蛇的手臂，你怎么在这里？太危险了！
捕猎队需要医疗支援...黎明的话被一阵咳嗽打断。
冥岚二话不说，脱下已经烧焦的外袍裹住黎明，弯腰将他抱起：抱紧我！
在火舌的追逐下，狼青犬以惊人的速度穿梭于燃烧的建筑间。黎明能感觉到冥岚的心跳如擂鼓，混合着自己同样剧烈的心跳声。有几次火星几乎溅到他们身上，但冥岚总是及时转向，找到新的出路。
当他们终于冲出火场，到达相对安全的河边时，两人都筋疲力尽地瘫倒在地。冥岚的右臂伤势不轻，黎明的尾巴也被烫伤了好几处，但他们都顾不上这些，只是大口喘着气，庆幸死里逃生。
你这个...疯子...冥岚喘着气说，冷血动物...往火场里跑...找死吗？
黎明想反驳，却突然被冥岚一把抱住。狼青犬的拥抱紧得几乎让他窒息，毛发间满是烟灰和汗水的气味，却莫名地令人安心。
别...别再这样了。冥岚的声音低沉而颤抖，别让我...找不到你。
这个拥抱只持续了几秒，两人就同时意识到过于亲密，迅速分开。冥岚假装检查自己的伤口，黎明则推了推眼镜——令他惊讶的是，那副银丝镜架居然完好无损，仿佛是个幸运符。
———
火灾后的几天，整个部落都忙于清理和重建。幸运的是没有人员死亡，这很大程度上归功于捕猎队和护卫队的迅速行动。
黎明和冥岚的树屋幸免于难，但他们自愿将底层腾出来安置暂时无家可归的族人。岁余和桐段的家也在安全区，不过考虑到岁余临近产期，长老们坚持让他们住进了最舒适的临时住所。
听说长老会要表彰救火英雄。岁余一边帮黎明整理药材一边说，她的预产期就在这几天，但仍然闲不住，你和冥岚都在名单上。
黎明轻轻拿开她手中的重物：你应该休息。幼崽随时可能出生。
岁余的狐狸耳朵动了动：别转移话题。火灾那天...你们发生了什么？桐段说冥岚回来时魂不守舍的。
没什么，黎明的蛇尾不自觉地卷曲起来，他救了我，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岁余眯起眼睛，那为什么这几天他看你的眼神像是...
她的话被突然的抽气声打断。岁余弯下腰，双手抱住巨大的肚子，脸上闪过一丝痛苦。
岁余？黎明立刻扶住她。
我想...幼崽等不及了。岁余勉强笑了笑，快去叫桐段...和接生婆...
接下来的十二小时是黎明经历过最漫长的一天。作为医者，他见过无数伤病，但亲眼看着好友经历分娩的痛苦还是让他揪心不已。桐段在产房外来回踱步，把地面都磨出了一条痕迹，而冥岚则被派去安抚这位准爸爸，结果自己也被传染得紧张兮兮。
怎么会这么久？冥岚第十次问道，会不会出问题了？
黎明按住他的肩膀：岁余很坚强，孩子也很健康，只是需要时间。他顿了顿，你以前不是对这种事不感兴趣吗？
冥岚的耳朵抖了抖：我...只是担心幼崽。毕竟我们是教父母。
当第一声婴儿的啼哭终于响起时，桐段几乎把门框撞碎冲了进去。黎明和冥岚谨慎地跟在后面，看到岁余疲惫但幸福地抱着一个小包裹——一个有着狮族耳朵和狐族尾巴的完美混血儿。
恭喜，黎明检查了婴儿后微笑道，是个健康的女孩。
桐段小心翼翼地接过女儿，巨大的狮爪与幼崽的娇小形成鲜明对比，这个画面莫名地令人动容。
她真美...狮族兽人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像岁余一样漂亮。
冥岚站在一旁，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小生命。当桐段突然将婴儿递给他时，狼青犬吓得尾巴都炸毛了。
抱抱你的教女，桐段咧嘴笑道，练习一下。
冥岚手足无措地接过婴儿，姿势僵硬得像捧着易爆物。小女婴却出乎意料地安静，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这个灰青色毛发的大家伙，甚至伸出小手抓住了他的一撮毛发。
她...喜欢我？冥岚的声音透着不可思议。
黎明看着这一幕，胸口泛起一阵奇异的温暖。冥岚抱着婴儿的样子既笨拙又温柔，与他平日里的暴躁形象判若两人。眼镜王蛇不自觉地想象，如果有一天他们有自己的幼崽...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黎明心跳加速。他迅速移开视线，假装整理药箱掩饰自己的失态。
想什么呢？冥岚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旁，已经将婴儿还给了岁余。
没什么，黎明推了推眼镜，只是在想...教父母应该准备什么礼物。
冥岚的眼睛亮了起来：我知道工坊有上好的狐皮和狮牙，可以做个护身符...
看着冥岚兴致勃勃的样子，黎明突然意识到，这个曾经抗拒婚姻的狼青犬，如今已经全心全意地接受了这个角色。而更令人惊讶的是，他自己也是如此。
窗外，月光温柔地笼罩着正在重建的部落。岁余和桐段的临时住所里，传来新生儿细微的啼哭声；而在黎明和冥岚的树屋中，两个身影在烛光下靠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近，讨论着该给教女准备什么样的满月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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