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卷起一阵尘土，很快就消失在路的尽头。海丽、海露和海雅像三只被遗弃的小猫，跌跌撞撞地追了几步，小小的腿哪里跑得过车轮？“扑通”一声，三个孩子重重摔在地上。
粗糙的路面磨破了手掌和膝盖，渗出血珠，火辣辣地疼。可他们顾不上这些，海丽挣扎着爬起来，还想往前追，却被赶过来的孤儿院阿姨拉住了。“别追了，孩子，追不上了。”阿姨的声音里带着同情。
海露趴在地上，看着车消失的方向，哭得一抽一抽的，小手在地上抓出几道血痕。海雅也爬起来，手里紧紧攥着那半块银锁，指节都泛白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尘土里，晕开一小片湿痕。
孤儿院的人把他们带回了小楼，给他们处理了伤口。药膏涂在破损的皮肤上，凉丝丝的，却压不住心里的疼。三个孩子缩在角落的小床上，谁也不说话，只有海露压抑的呜咽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没过几天，海雅的家人也找来了。是她的亲生父母，一对看起来很普通的中年夫妇，脸上带着复杂的神情。他们当初因为海雅不会说话，觉得丢人，才把她送到了海奶奶家，如今大概是良心发现，或是有了别的想法，要来接她回去。
“雅儿，跟爸妈回家吧。”女人走过来，想拉她的手。
海雅猛地往后缩，躲到海丽身后，警惕地看着他们，小脸上满是抗拒。她不想走，这里有她的弟弟妹妹，有她和哥哥姐姐们约定好的念想。
“雅儿，那是你爸妈，跟他们走吧，他们会好好待你的。”孤儿院院长在一旁劝道。
海丽也知道，海雅跟着亲生父母，总比在孤儿院强。她轻轻推了推海雅，小声说：“四妹，去吧，记得我们的约定，等二哥和大哥回来。”
海雅看着海丽，又看了看海露，眼泪掉得更凶了。她把那半块银锁小心翼翼地塞到海丽手里，然后伸出手，用力抱了抱海丽，又抱了抱海露，最后一步三回头地被她的父母拉走了。
走到门口时，她还回过头，对着海丽和海露用力挥了挥手，小脸上写满了不舍。
房间里，只剩下海丽和海露了。
海丽把那半块银锁和海雅塞给她的那一半放在一起，紧紧攥在手里。她看着身边怯生生的海露，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奶奶走了，大哥被抓走了，二哥被带走了，四姐也离开了，现在只剩下她和海露。
日子一天天过去，海丽变得越来越沉默，也越来越固执。她看着孤儿院里其他孩子被领养，看着他们脸上露出新的笑容，心里却生出一股莫名的烦躁。她觉得，大家都丢下了他们，那她也不必再顾及什么了。
这天，孤儿院来了一对看起来很和善的夫妻，他们想领养一个孩子。一个平时和海丽关系还不错的小哥哥被选中了，他临走前，指着海丽对那对夫妻说：“叔叔阿姨，她很能干，也很懂事，你们把她也带走吧。”
夫妻看了看海丽，觉得这孩子虽然沉默，但眼睛很亮，透着一股韧劲，便点了点头，问海丽：“孩子，你愿意跟我们走吗？我们会给你一个家，让你上学。”
家？上学？这些都是海丽曾经想过的。她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玩积木的海露，心里犹豫了一下。可转念一想，大哥二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一个人带着海露，在这孤儿院里能有什么出路？
一股狠劲涌上心头，她点了点头：“我愿意。”
海露听到了，手里的积木“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睁大眼睛看着海丽，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姐？”
海丽走到他面前，脸上没什么表情：“海露，我要走了。”
“三姐，你要去哪里？”海露扑过来，抱住她的腿，“你是不是也要像大哥二哥四姐一样，丢下我？”
海丽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可她咬了咬牙，用力掰开海露的手：“海露，你在这里好好待着，等哥哥们回来找你。”
“我不要！”海露放声大哭起来，小手死死抓着她的裤腿，“三姐，你别丢下我！露露会听话的，露露不惹你生气了！你们都不要露露了吗？”
他的哭声撕心裂肺，小脸上满是泪水和恐惧，看得旁边的人都忍不住心疼。
可海丽像是铁了心，她用力甩开海露的手，后退一步，对着那对夫妻说：“我们走吧。”
“三姐！”海露摔倒在地上，看着她的背影，哭得几乎背过气去，“你回来！三姐！”
海丽没有回头，她怕一回头，就会舍不得。她跟着那对夫妻，快步走出了孤儿院的大门，坐上了他们的车。
车子启动的时候，她从车窗里往后看了一眼，看到海露还趴在地上哭，小小的身影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显得那么孤单无助。她的眼圈瞬间红了，可还是硬起心肠，转过了头。
车子扬长而去，把海露的哭声远远抛在了身后。
孤儿院里，海露趴在地上，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嗓子都哑了，眼泪也流干了，才慢慢爬起来。他走到角落那张他们曾经一起睡过的小床旁，拿起海丽没带走的那两块半银锁，紧紧攥在手里。
锁片冰凉，硌得手心生疼。他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能出来，不知道二哥会不会回来，不知道四姐过得好不好，也不知道三姐为什么要丢下他。他只知道，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四岁的海露抱着膝盖，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小小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他看着窗外，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恐惧，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固执。
他把那两块半银锁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像是握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在心里一遍遍地说：大哥，二哥，三姐，四姐，你们一定会回来找我的，对不对？
日子还在继续，孤儿院的孩子来了又走，只有海露一直留在那里。他变得越来越沉默，不怎么说话，只是每天坐在门口，看着远方，像是在等什么人。
他会捡别人不要的废品，像以前跟着哥哥姐姐们那样，把它们攒起来，好像这样就能等到他们回来。他会把那两块半银锁拿出来，一遍遍地摩挲，直到上面沾满了他的体温。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可他知道，他必须等下去。因为那是哥哥姐姐们和他之间，最后一点没有被扯断的牵绊。
风吹过孤儿院的院子，带着冬天的寒意。海露缩了缩脖子，把手揣进怀里，紧紧按住那两块半银锁，像是握住了整个世界的温暖。他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小声说：“我等你们回来。”
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坚定，在空旷的院子里，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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