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城,南池子大街金水河畔,千岛王国驻京大使馆内。
李春花放下电话,眉头紧锁。
她刚与和平市通过一次加密通话,
虽然党建国语气如常,
但她能从背景音里隐约分辨出指挥部的忙碌与紧张。
“姐,怎么了?”
已怀有三个月身孕的李秋月捧着微隆的腹部,从里间走出。
她与党建华已经成婚,如今也住在办事处帮忙。
李春花转过身,看着妹妹,语气坚定的说道:
“秋月,我得回一趟老家。”
李秋月愣住了,下意识反驳:
“回老家?
姐,你忘了当年咱爹娘是怎么对咱们的?
忘了咱们是怎么冒着大雪逃出来的?
要不是爬上火车,来到这里碰上姐夫,
咱俩早就冻死饿死在路上了!”
提起旧事,李秋月眼圈瞬间红了。
“没忘,一分一秒都没敢忘。”
李春花的声音很平静,
“可你姐夫在南洋遇到了难处。
咱们天天在这里放电影,
你也看到了,
那边的同胞正在遭什么罪。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得回去,搬救兵。”
“救兵?”李秋月觉得姐姐异想天开,
“咱那穷山沟,能搬什么救兵?
当年除了几位婶子,谁管过咱们死活?
咱爹娘为了省口粮食,不也把咱们赶出来了?”
“此一时彼一时。”
李春花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当年是没活路,
现在是去打出一条活路。
电影里都放了,
当年咱们打鬼子,
南洋的华人没少出钱出力。
现在轮到他们需要咱们拉一把了,
咱们不能没良心。
这良心,咱得有。”
李秋月沉默了。
办事处每晚在临街墙壁上免费播放的电影,
那些南洋华人支援抗战的感人画面,她也都看过。
熊猫集团还无偿向全国许多地方提供了放映设备和胶片,
这份家国情怀,她感受得到。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声说:
“姐,道理我懂。
可……你自己回去吧,
我是不想再踏进那个门了。
还有,这事你跟姐夫商量了吗?”
“不能商量。”李春花斩钉截铁的说道,
“他那个性子,绝不会开这个口。
这几天他要是打电话来,
你帮我遮掩过去,
就说我出去走访了。”
李秋月叹了口气:
“行吧,姐。
那你快去快回。
幸好姐夫前几天来电说那边局势紧张,
通讯可能不便。
你打算怎么回去?
就这么空手回去?”
“当然不能空手。”
李春花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用熊猫集团办事处的名义开个介绍信,
我再去找找张婶子,
她门路广,兴许能帮上忙。”
主意已定,李春花不再耽搁,很快便踏上了返程的列车。
沂蒙山区,那个李春花既熟悉又陌生的小村庄。
当穿着一身整洁,气色红润的李春花出现在村口时,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消息像风一样传开,最先跑来的就是她娘。
“花儿?我的花儿!真是你!”
春花娘一把抱住女儿,眼泪鼻涕瞬间就下来了,捶打着她的背,
“你这狠心的丫头,这么多年,你跑哪儿去了啊!
娘以为你没了啊!”
李春花任由母亲抱着,身体有些僵硬,眼圈微红,却没落下泪来。
很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由远及近。
“春花!是春花回来了吗?”
“让俺看看!
让俺看看俺的娃!”
以大花婶子为首,秀秀、荣华、大凤、六斤等七八位老婶子急匆匆地赶来,
她们大多因为战争年代落下病根,面容比实际年龄苍老,但眼神依旧清明。
大花婶子一把将李春花从她娘怀里拽过来,上下打量着,眼泪涌了出来,随即猛地转头,指着春花娘的鼻子就骂:
“李张氏!你个糊涂蛋!
老糊涂油蒙了心了你!
当初要是真过不下去了,你咋不跟俺们开口?啊?
咱们这三十几个老姐妹,就你们几家还能生养,
春花秋月不仅仅是你的娃,也是俺们大家的娃!
俺就是自己饿死,刨树根吃,也不能让娃去逃荒啊!”
秀秀婶子也挤上前,
抱着李春花一只胳膊掉眼泪:
“俺一直拿春花当亲闺女待,
那阵子就个把月忙,没顾上来看,
你就把俩孩子逼走了!
大丫,你当时是咋想的啊!”
荣华婶子嗓门更大:
“就是!当年俺为了给部队送信,
冻坏了身子再不能生,
俺拿春花当自己根!
你们倒好,把根给撅了!”
大凤婶子和六斤婶子也围着春花娘,
你一言我一语,又是哭又是数落。
春花娘被一群老姐妹说得抬不起头,只知道抹眼泪。
李春花赶紧拦住几位情绪激动的婶子:
“婶子,婶子们!都过去了,快别说了。
你们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秋月也好好的,我们都成家了,她现在都怀上娃了。”
“成家了?”
秀秀婶子立刻止住哭,紧张地问,
“花儿,你跟婶子说实话,你男人对你好不?
要是不好,你别怕!
别看婶子就是个农村婆子,俺豁出这张老脸,去
找找那些当年踩过俺肩膀过河的战士,
一个个问过去!
问问他们,有人欺负了俺用命换下来的娃,该咋办!”
大凤婶子一拍大腿:
“对!还有俺!当年为了救他们突围,
俺把自己的小儿子捂死在怀里没让他哭出声……
俺去问问,俺的娃,算不算他们的弟?
俺现在闺女被人欺负了,他们管不管!”
看着群情激奋的婶子们,
李春花心里又暖又酸,她提高声音:
“婶子们!你们消消气,先看看我,像受委屈的样子吗?”
她张开手臂,转了个圈,
“你们瞅瞅,我是不是比在家时还胖了点?
我男人对我好着呢!”
她说着,从随身带的提包里拿出厚厚一叠照片,分给婶子们。
照片上是在宽敞明亮的家,是虎头虎脑的几个儿子女儿,是停在院里的轿车,是家里那台稀罕的电视机……
李春花简略说了这几年的经历,只说是男人在南洋做生意,家境尚可,
隐去了党建国的真实身份,和南洋正在发生的战争。
几位婶子传看着照片,连连惊呼。
“哎呀妈呀,这是小汽车?”
“这房子真敞亮!”
“这是电视机?
俺就听支书说过,没见过嘞!”
“瞧这娃,多壮实!随春花!”
她们这才仔细端详李春花,
见她衣着体面,脸色红润,眼神明亮,确实不像遭过罪的样子,
这才渐渐放下心,脸上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在家的头两天,李春花只是陪着母亲和几位婶子说话,绝口不提正事。
直到气氛缓和了,她才在一天下午,请几位最有威望的红嫂到了家里,关上门,神色凝重地开了口。
“婶子们,今天侄女有件难事,想求各位长辈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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