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德脸上瞬间堆起热情洋溢的职业笑容，大步走进来，伸出右手，祝福道：
“党，我的老朋友！
恭喜！恭喜新婚！
真是天作之合！
祝你们早生贵子，幸福美满！”
劳德的中文流利，但祝福语带着明显的翻译腔和外交辞令的刻板，像是精心排练过的台词。
党建国起身，同样报以无可挑剔的微笑，握住劳德的手，力道适中的说道：
“劳德，欢迎。谢谢你的祝福。”
他示意劳德在对面的藤椅坐下，歉意道：
“婚礼仓促，加上身份敏感，许多朋友都没能邀请，实在失礼。
等日后方便了，一定在青衣岛的新宅设宴，补上这杯喜酒，到时候务必赏光。”
他的语气真诚中带着歉意和未来的许诺，滴水不漏。
“理解，完全理解！”
劳德在藤椅上坐下，藤条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他接过党建国推过来的另一杯咖啡，道了声谢，目光扫过这间简陋得不像话的“帝国中枢”。笑着说道：
“最近华盛顿那边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古巴的阴影还没散尽，东南亚的雨林又像要烧起来，我这次也是抽身出来，很快就要赶回去。”
他放下咖啡杯，从随身的黑色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放在桌面上，轻轻推到党建国面前，笑容更加热切，说道：
“这是我和卡西议员、麦卡卡议员、克拉卡将军，还有你最熟悉的丹尼尔次长，托我带来的新婚贺礼。
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党建国看着那个鼓鼓囊囊的文件袋，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他没有去碰，只是微笑着颔首道：
“劳烦各位朋友记挂，替我谢谢他们。
熊猫集团的大门永远向他们敞开，随时欢迎来香港做客，也欢迎去南洋看看我们的新家园。”
说完后，党建国的目光落在文件袋上，带着一丝疏离说道：
“礼物代表的是心意，心意到了，比什么都珍贵。
至于里面是什么，并不重要。”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却让劳德心里咯噔一下。
劳德太了解眼前这个年轻人了，他说不重要，那绝对是在放烟雾弹！
劳德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绽开更灿烂的弧度，带着点促狭，说道：
“嘿，党，话是这么说。
不过，这份‘心意’有点特别，你还是打开看看吧？
后面很多合作细节可能都与此相关，你看了心里有数，我们对接起来也更顺畅不是？”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怂恿和一丝急切。
党建国端起咖啡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才抬眼看向劳德，嘴角勾起一个略带嘲讽的弧度，说道：
“哦？特别？不会又是一堆……嗯，‘历史珍藏品’吧？”
党建国放下杯子，目光似笑非笑地扫过劳德，说道：
“劳德，看看我们南洋现在那几艘‘镇海之宝’，
驱逐舰，1943年下水，比我的年纪都大！
‘护卫舰，1945年出厂，锅炉都快散架了！
没有一艘服役年限在五年以内的！
你们盟友的‘待遇’，就是用这些老古董来体现的？”
党建国的语气平淡，却像鞭子一样抽在劳德脸上。
劳德的老脸瞬间涨红，尴尬之色难以掩饰。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着外交官的体面，说道：
“党，我的朋友，你要理解！
你……你现在毕竟还不是我们签署了正式盟约的盟友！但是！”
劳德加重了语气，试图扳回一城，说道：
“我们给予你的支持，无论是技术转让的广度，还是某些关键物资的绿灯，其力度已经远超许多正式盟友了！
这难道不是最大的诚意和信任吗？
丹尼尔次长顶住了多少压力，才……”
“诚意？信任？”
党建国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的穿透力，讥讽道：
“我当然理解你们的难处。但我也需要你们理解我的难处。”
党建国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视着劳德有些闪烁的眼睛，说道：
“南洋现在百废待兴，需要海量的资金。
而我能快速获取资金的命脉之一，就是利用内地庞大而廉价的劳动力，生产玩具、生产‘黑白小药丸’！
这些东西，大部分利润，最终流向了哪里？
流向你们控制的全球分销网络！
熊猫集团，只是赚取微薄的加工费和品牌溢价。”
他顿了顿，让这些话的重量沉入劳德心中，继续抱怨道：
“如果我现在就旗帜鲜明地、彻底地和内地闹翻，切断这条供应链。
会发生什么？首先，那些廉价玩具会立刻从西方孩子们的圣诞树下消失，或者价格翻上几倍！
其次，‘黑白小药丸’的产量会暴跌，全球无数绅士淑女的‘幸福生活’将受到严重影响！
更重要的是，你们通过这条渠道获取的巨大利润流，会瞬间干涸一大块！
劳德，你说，这难道符合你们‘盟友’的利益吗？”
党建国将“盟友”二字咬得格外清晰，带着浓浓的讽刺。
劳德的额头开始冒汗。
党建国这番赤裸裸的剖析，直指根本利益。
他无法反驳，因为这就是事实。
他急忙摆手，试图安抚党建国，说道：
“不不不，党，你误会了！
我们完全理解你的处境！
丹尼尔次长、卡西议员他们都非常清楚！
我们从未要求你立刻、彻底地与内地切断联系！
那样做是鲁莽的，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劳德缓了下，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真诚，说道：
“我们只是希望……看到一个清晰的、可预期的未来方向。
一个让我们能说服国内那些……嗯，比较顽固的声音的方向。
毕竟，压力是存在的，而且不小。”
办公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党建国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瓷咖啡杯的边缘，似乎在权衡，又像是在表演一种深思熟虑的姿态。
过了大约一分钟，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的说道：
“五年。”
他竖起五根手指，对劳德说道：
“给我五年时间。”
劳德精神一振，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紧紧盯着党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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