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哥俩儿围着炕桌吃了顿丰盛的年夜饭。
饭桌上，党建国放下筷子，神情格外严肃地对弟弟说：
“建华，打今儿起， 听哥一句
外头那些倒腾东西的事儿，甭管是跟人换，还是……咳，更邪乎的地界儿，一概不许再沾！记死了没？”
党建华嘴里正嚼着块咸肉，一听这话，立马梗着脖子，不服气地嚷嚷到：
“哥！你这可冤枉好人！
黑市？
那地界儿乌漆嘛黑的，我可从来没敢往里凑合！
倒是你！
解放前那会儿，倒腾粮票儿、捣鼓银元的勾当，你可没少干！那才叫‘黑历史’呢！
咱新社会， 我可是根正苗红、奉公守法的好学生！”
党建国让弟弟这一通抢白，噎得直翻白眼儿气哼哼地说：
“甭扯那陈芝麻烂谷子！
总之！以后不许再跟人换东西！ 记住没？”
党建华看他哥真急了，才收了嬉皮笑脸，嘟囔着：
“记……记住了。可哥，为啥呀？”
党建国叹了口气，压低声音：
“为啥？ 你眼又不瞎！郊区那庄稼地啥样，你没瞅见？今年这粮食铁定歉收！
往后啊， 这口粮管得只会越来越死！越来越严！
这时候还去触那霉头？
嫌命长啊？甭管换啥，都消停点儿吧！”
党建华虽然皮，但大事儿上不糊涂。
看党建国说得这么严重，心里也咯噔一下，知道这绝不是闹着玩儿的，老老实实点头说道：“嗯，哥，我明白了。”
党建国又想起一档子事儿，皱着眉问：
“对了，你们同学里头， 家里头在副食品店上班的吗？咱家那点儿肉票儿，月月都买不齐整，净剩半拉票儿作废了！愁人！”
一提这个党建华小脸儿也垮下来了，诉苦道：
“哥！快别提了！
就现在这每月能抠搜回来半斤多， 那还是我豁出去老脸， 搭上人情才弄来的呢！”
党建国 一听“人情”俩字儿，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瞅着他弟，那眼神儿里的意思明晃晃的：
“就你？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儿，还‘人情’？糊弄鬼呢？”
党建华被他哥这眼神儿看得，那股子少年人的血性“噌”就上来了！
他最烦被人看扁！当下连最爱的凉拌西瓜皮都撂筷子不想吃了， 梗着脖子， 脸红脖子粗地大声嚷嚷，非得把“功劳”坐实了：
“嘿！你还别不信！
知道为啥吗？
我！每周！都让前座的罗胖子！ 免费抄！ 一！ 回！ 作！ 业！
这牺牲！这付出 难道还不算天大的人情？！”
好嘛！敢情是这么档子“人情”！
这作业一抄，估计罗胖子是不用回家挨揍了吧？！
党建国先是一愣，随即看着弟弟那一脸“快夸我机智”的认真样儿，终于绷不住， “噗嗤”一声， 笑得差点把嘴里的饭菜渣喷出来！
这傻小子！ 你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
大年初一，日头懒洋洋地爬上房檐。
党建国跟往年一样，趿拉着棉鞋，揣着手，慢悠悠地从自家东跨院的小角门溜达出来，一脚就踏进了95号大院的前院。
这年味儿，似乎比往年淡了些，但街坊们见面作揖拜年的声儿，倒是一点没少。
刚迈进前院月亮门， 就听见有人拖着长音儿喊：
“三~~大~~爷~~！过年好哇！给您拜年啦！”
党建国循声一瞧，只见阎埠贵（现在该叫三大爷了）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但扣子扣得一丝不苟的旧中山装，正站在他家门口，脸上堆满了少见的发自肺腑的微笑， 乐呵呵地冲着来人回礼：
“同好同好！大家伙儿过年好！”
那精气神儿，比他家窗台上那盆蔫头耷脑的蒜苗可精神多了！
党建国心里觉着新鲜，溜达过去，故意装打趣道：
“哟！阎老师！
这才一宿没见您这……啥时候高升成‘三大爷’了？
这官儿升得够快的啊？比坐窜天猴儿还快！”
阎埠贵一听，那笑容更灿烂了，仿佛就等着人问这句呢！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清了清嗓子，带着点矜持又掩饰不住得意的劲儿解释道：
“呵呵，建国啊，这事儿说来话长……
这不年前嘛，托街坊四邻的福，加上我们几位管事大爷‘领导有方’（特意强调），
咱们95号院光荣地评上了‘先进四合院’！
街道给发了大红奖状呢！
还有一家分了点福利。
这不，易大爷（易中海）、刘大爷（刘海忠）我们仨一合计，
为了以后更好地为大家服务，也显得咱这管事班子更正规不是？ （冠冕堂皇的理由）
就按着岁数大小，重新排了个座次！
中院的易大爷，德高望重，自然是一大爷！
后院的刘大爷，年富力强，排二大爷
我呢，在前院，也为大家跑前跑后这么多年，就忝居个三大爷之位啦！
以后啊，有事儿找三大爷，没跑儿！”
党建国听着这“官宣”，脑子里闪过许富贵的身影，顺嘴就问：
“哎？不对啊三大爷？
我记得后院原先的管事大爷，不是许叔（许富贵）吗？
他这……退位让贤啦？”
阎埠贵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又呵呵起来，摆摆手，压低点声音，带着点“你懂的”意味：
“嗨！建国，这里头啊……有点说头！
老许啊，早就不算咱四合院正式的管事大爷喽！
为啥？他现在是轧钢厂电影放映队的红人！
吃的是公家饭，干的是技术活儿，满四九城甚至郊区公社跑！那叫一个忙
你说，他这身份、这工作性质，三天两头不着家的，还咋管事？
街道也觉得不合适嘛！
所以啊，前阵子就……嗯，算是自然过渡了。”
党建国 心里“哦豁”一声，这理由……听着冠冕堂皇，可细琢磨，总觉得像是许富贵自个儿嫌麻烦、或者看不上这芝麻绿豆“官儿”，动撂挑子了。
他脸上不动声色，就“哦”了一声。
心里却想：这老许，滑头！
阎埠贵一看党建国兄弟俩都在跟前儿，猛地想起什么，赶紧找补道：
“哎呦！瞧我这记性！
建国、建华，你们兄弟俩可别多心啊！
你俩那东跨院，跟这大院子是连着呢，可到底算是个独立小院儿。
加上你们哥俩平时工作忙，经常不在家……
这重新排大爷的事儿，就没特意去通知你们。
绝对不是把你们当外人啊！千万别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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