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片像揉碎的棉絮,从傍晚一直飘到深夜,把松河镇裹成了个白团。药铺的窗棂上结了层薄冰,凌虚用指尖在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兔子,惹得趴在窗边的王小木直拍手。
“凌虚哥画得像!你看这耳朵,跟我去年堆的雪兔子一模一样!”小木呵出一团白气,在玻璃上熏出片雾,又赶紧用袖子擦掉,生怕把“兔子”糊了。
墨尘正蹲在灶前添柴,火光“噼啪”舔着松木,把他的侧脸映得发红。砂锅里炖着的羊肉汤咕嘟作响,混着当归和生姜的暖香漫出来,在屋里绕了个圈,又从门缝钻出去,和雪夜的寒气撞了个满怀。
“汤快好了,”他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小木去把桌上的碗筷摆好,清鸢,你泡的陈皮酒呢?温一壶来,天寒,喝点暖身子。”
苏清鸢从柜顶上取下个陶坛,坛口用红布封着,解开时一股醇厚的酒香混着陈皮的微苦涌出来。“去年秋晒的陈皮,泡了足有三个月,”她往锡壶里倒了小半壶,放进热水盆里温着,“凌虚伤刚好,少喝点,尝尝味就行。”
凌虚正坐在桌边擦弓,闻言笑了笑:“知道你疼我。”他把擦得发亮的牛角弓挂回墙上,弓梢还缠着圈红绳——那是去年小木帮他缠的,说能“辟邪”。“下午去后山转了圈,雪太深,套兔子的夹子怕是白费功夫了。”
“雪天本就不该去,”墨尘端着刚切好的萝卜丝过来,撒进砂锅里,“等雪化了再去也不迟,急什么?倒是你腿上的伤,别因为贪凉再犯了。”
小木摆完碗筷,凑到灶台边盯着砂锅,鼻尖几乎要碰到锅盖:“墨尘哥,羊肉烂了没?我闻着都要流口水了。”
“快了,”苏清鸢笑着把他拉到一边,“再炖一刻钟,让当归的药性渗进肉里,吃了才不冷。”她往炉子里添了块炭,火苗蹿得更高,把挂在炉边的腊肉熏得滋滋冒油,油珠滴在火里,溅起细小的火星。
窗外的雪越下越紧,檐下的冰棱结得老长,像串透明的玉坠。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很快又被风雪吞没,倒显得这屋里的烟火气愈发踏实。墨尘掀开锅盖,撒了把翠绿的蒜苗,羊肉的醇香混着蒜苗的清辣瞬间炸开,小木“哇”地叫了一声,眼睛瞪得溜圆。
“盛出来吧,”墨尘把砂锅端到桌上,“小心烫。”
凌虚已经温好了酒,给每人倒了小半碗,酒液呈琥珀色,杯壁上挂着细密的水珠。“先喝口酒暖暖,”他举杯示意,“这雪天,就该这样围炉喝酒吃肉。”
小木捧着自己的小瓷碗,里面只倒了点甜酒,他学着大人的样子抿了一口,辣得直伸舌头,却又舍不得放下:“甜的!比镇上卖的米酒还好喝!”
羊肉炖得酥烂,轻轻一抿就脱骨,当归的药香融进肉里,一点不腥,反而添了层温润的底味。萝卜吸足了汤汁,咬一口汁水四溅,烫得人直呼气,却越吃越想吃。苏清鸢夹了块带筋的羊肉放进墨尘碗里:“你胃寒,多吃点筋,补补。”
墨尘刚要道谢,凌虚已经夹了块更大的放进苏清鸢碗里:“你也多吃,这阵子熬药辛苦。”
小木看着他们互相夹菜,忽然埋头扒拉自己碗里的饭,含糊着说:“我也要多吃,吃胖了好跟凌虚哥去套兔子。”
众人都笑了起来,笑声撞在结了冰的窗上,仿佛能震落几片雪。墨尘喝了口酒,暖意从喉咙一直淌到小腹,他看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忽然想起去年的雪夜——那时他刚接手药铺,手忙脚乱地熬药,凌虚冒雪送来急需的药材,苏清鸢连夜帮他整理药柜,小木则蹲在灶边,给他们烤红薯。
“去年这时候,”墨尘放下酒杯,“咱们还在为雾隐村的瘴气发愁呢,谁能想到今年能安安稳稳坐在这儿吃羊肉汤。”
凌虚往火里添了块柴:“谁说不是呢。那时候在祭坛,你捣药的石杵都结了冰,我还以为这趟差事要栽在那儿。”
“多亏了清鸢姐的罗盘,”小木抢着说,“还有周爷爷留下的草药方子!不然咱们哪能找到那三具骨头,哪能让瘴气散了?”
苏清鸢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其实啊,是那些守坛人的执念该散了。他们等了十年,就等有人记得他们,等有人把他们葬在向阳的地方。咱们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她看向墨尘,“你还记得吗?当时你说,有些执念散去,不是消失,是变成了能捧在手里的温度。”
墨尘点头,夹起一块羊肉放进嘴里,慢慢嚼着:“记得。就像现在这炉火,这羊肉汤,还有咱们手里的酒——都是暖的,都是那些安稳日子留下的温度。”
雪敲在窗上,发出“簌簌”的轻响,像谁在外面轻轻拍着。凌虚忽然起身,走到门边,拉开一条缝——雪地里,几盏灯笼正从远处慢慢飘来,是村里的人,提着年货,要去给独居的老人送点温暖。
“张爷爷他们来了,”凌虚笑着回头,“肯定是闻着香味来的。”
话音刚落,就听见张爷爷的大嗓门:“小墨大夫!开门!我带了新酿的米酒,跟你换碗羊肉汤喝!”
墨尘赶紧起身去开门,寒风夹着雪片涌进来,却被屋里的热气挡在门口。张爷爷带着几个村民走进来,手里捧着腌好的腊肉、刚蒸的年糕,还有给小木的糖人。
“就知道你们在开小灶,”张爷爷搓着冻红的手,往炉边凑,“这雪下得邪乎,我估摸着你们也没备多少年货,给你们送点来。”
苏清鸢赶紧添碗筷,墨尘往砂锅里加了水,又切了些萝卜进去:“大家一起吃!这锅汤够咱们喝到半夜!”
小木兴奋地举着糖人,给大家讲去年在雾隐村的经历,讲那些会跳舞的黑影,讲祭坛下的黑泥,讲那三团浅蓝色的光如何跟着马车飘了半里地。村民们听得入神,张爷爷捋着胡子说:“那些守坛人啊,都是好人,当年为了护着村子,才守在那破祭坛……如今总算能安息了。”
炉火越烧越旺,酒坛空了又添,砂锅里的汤炖了又炖,加了无数次萝卜和蒜苗。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把雪地照得亮堂堂的,像铺了层碎银。
凌虚抱着吉他——那是他从城里带来的旧物,此刻拨弄着简单的调子,张爷爷跟着哼起了几十年前的老歌,苏清鸢和墨尘收拾着碗筷,偶尔相视一笑,小木则趴在张爷爷腿上,听他讲年轻时的故事,糖人在手里化了,沾得满手黏糊糊的。
夜渐渐深了,村民们带着暖意离去,脚印在雪地里踩出串串深痕,很快又被新雪填上。墨尘关上门,把最后一块炭放进炉里,火星子在灰烬里明明灭灭,像藏着星星。
“雪停了,”苏清鸢望着窗外,“明天肯定是大晴天。”
“嗯,”墨尘点头,“正好去给周先生送点羊肉汤,他一个人在山洞里,怕是冷得慌。”
凌虚把吉他放回角落:“我去备车,雪天路滑,早点出发。”
小木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嘴角还沾着糖渍,手里攥着块没吃完的年糕。苏清鸢轻轻给他盖上棉袄,动作温柔得像怕惊醒了梦里的甜。
炉火映着三人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墨尘忽然觉得,这雪夜真好——有暖炉,有热汤,有惦记的人,有说不完的话。那些走过的险路,遇到的风雨,到最后都变成了围炉时的谈资,变成了碗里的暖意,变成了彼此眼里藏不住的温柔。
就像这雪,看着冷,却能盖住所有尘埃,等天一亮,太阳出来,雪化了,就会滋润出满坡的新绿,长出又一季的希望。而他们,就守着这药铺,守着这炉火,守着身边的人,把每个平凡的日子,都过成值得回味的旧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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