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曙光尚未完全驱散夜的寒意，年村便在一阵轻微的骚动中苏醒。
年小珠几乎一夜未眠，既因对父母往事的心潮起伏，更因对即将进入那座传说中琉璃谷的忐忑与期待。
她将自己唯一一件没有补丁，却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仔细穿戴好，对着水缸里模糊的倒影反复整理着头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得体一些。
当梦瑶和茗雨的身影出现在晨雾缭绕的村口时，年小珠的心跳骤然加速。
两位仙子今日换上了相对素雅的便装，梦瑶一袭青衫，茗雨一身白衣，虽无过多修饰，但那出尘的气质与绝美的容颜，依旧让破败的村庄仿佛都亮堂了几分。
“两位仙子……”年小珠小跑上前，声音带着紧张下的微颤。
梦瑶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身上，看出了她的局促，微微一笑，柔声道：“不必紧张，就当是随我们进去看看。”
说着，她掌心一翻，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藕荷色长裙出现在手中，布料算不上名贵，但做工精细，颜色雅致。
“小珠，换上这个吧。琉璃谷内人多眼杂，穿得体面些，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年小珠看着那光滑的衣料，下意识地就想摆手拒绝，这太贵重了，她觉得受之有愧。
但当她低头瞥见自己袖口磨损的边缘和膝盖处不甚明显的补丁，想到昨日在谷口遭受的白眼与嘲讽，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一股混合着自卑与渴望的情绪涌上心头，她红着脸，深深鞠了一躬，声音细若蚊蝇：“多……多谢仙子。” 然后小心翼翼地接过衣服，像捧着珍宝般跑回屋里更换。
当她再次走出来时，仿佛换了个人。
合体的长裙勾勒出少女略显单薄却已初具玲珑的身段，洗去灰尘的脸庞虽仍带菜色，却透出几分清秀，整个人显得干净利落，那份因贫穷而带来的畏缩感减轻了许多。
只是她不安地绞着手指，不敢抬头。
茗雨走上前，笑着拉起她的手，由衷赞道：“很好看，小珠。走吧，别怕，有我们在呢。”
再次来到琉璃谷那气势恢宏的入口，感受与昨日截然不同。
巨大的石门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门内灵气扑面而来，隐约可见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飞檐斗拱在晨光中闪烁着琉璃般的光泽。
踏入谷中，仿佛一步从蛮荒踏入了仙境。
宽阔的街道由某种乳白色的玉石铺就，光可鉴人，两旁店铺林立，招牌幌子流光溢彩，售卖着各种灵草、丹药、法宝、奇珍异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药香。
往来修士或御风、或乘骑异兽，或缓步而行，个个衣着光鲜，气息不凡。
梦瑶一行的出现，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
梦瑶七仙传人的身份显然已不胫而走，许多修士认出她，纷纷停下脚步，客气地拱手行礼，眼神中带着敬畏、好奇，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见过梦瑶仙子。”
“仙子驾临琉璃谷，真是蓬荜生辉。”
“在下乃流云剑派长老，久仰仙子大名……”
梦瑶神色平静，一一颔首回礼，举止从容得体，既不显高傲，也不过分热络，将七仙传人的气度拿捏得恰到好处。
然而，更多探究的、甚至是带着鄙夷的目光，则落在了她身旁的年小珠身上。
这些年小珠大多眼熟，其中不少甚至是曾经和年村一样、居住在谷外棚户区的穷苦人。
但他们一旦通过某种未知的途径或代价搬入谷内，获得了这仙境的居住权后，便仿佛彻底割裂了过去，开始用挑剔和轻蔑的眼神打量那些依旧在泥泞中挣扎的“同类”。
“咦？那不是年村那个卖野菜的丫头吗？她怎么进来的？”
“还换了身新衣裳？啧，攀上高枝了就是不一样。”
“瞧她那副样子，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梦瑶仙子怎么会带着这种下等人？真是……”
这些或高声或低语的议论，如同冰冷的针尖，一下下刺在年小珠刚刚建立起的微弱自信上。
她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下意识地低下头，脚步也变得迟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种数典忘祖、踩低捧高的人，是她最厌恶，也最让她感到无力和悲哀的。
茗雨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窘迫，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传递过去一丝温暖和力量，同时目光冷冷地扫过那些嚼舌根的人，虽未言语，但那属于禁虚修士的淡淡威压，却让那几个说得最大声的家伙瞬间噤若寒蝉，慌忙移开视线。
若不是茗雨收着气息，这些凡人连见到禁虚强者的资格都没有。
梦瑶则对那些势利的目光完全无视，仿佛他们不存在一般。她一边从容地应对着前来攀谈的修士，巧妙地周旋，一边将话题引向对风洵上仙的打听。
“多谢道友告知谷内近况，不知可曾听闻风洵上仙的消息？晚辈久仰其名，特来拜会。”
“风洵上仙？哦，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听说前些年似乎在谷内出现过，但近些年就渺无音讯了。”
“据说曾在‘藏书阁’附近与人论道，但也只是传闻……”
“仙子若是想打听，或许可以去‘百晓堂’问问，那里消息灵通些。”
得到的回答大多模糊不清，多是些道听途说的传闻，并无确切的行踪线索。梦瑶也不气馁，依旧耐心地询问着。
城内的繁华盛景，对于见识过玄道城雄伟、经历过明阳城血战的梦瑶和茗雨而言，不过是另一种风格的热闹，难以引起太多波澜。
但对于年小珠来说，这里的一切都如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高耸入云的琉璃塔楼，店铺里那些会自动飞舞的饰品、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灵食糕点、还有路边杂耍艺人喷吐的真火、操控的傀儡……每一样都让她目不暇接，心中充满了惊奇。
她既像初入大观园的刘姥姥，贪婪地看着这一切，又因周围无处不在的审视和自身根深蒂固的自卑而显得无比拘谨，手脚都仿佛不是自己的，走路都同手同脚起来。
茗雨看出了她内心的挣扎，便主动放缓脚步，像个温柔的大姐姐，耐心地引导她。
她带着年小珠去尝那些用灵谷制作的、香甜软糯的米糕，去看街头艺人精彩绝伦的幻术表演，甚至在一个售卖凡人也可使用的、带有安神效果香囊的小摊前驻足，细心地为她挑选了一个绣着兰草的。
“这个味道清雅，适合你。”茗雨将香囊递给年小珠。
年小珠受宠若惊地接过，放在鼻尖轻轻一嗅，一股淡淡的宁神花香沁人心脾，她眼眶微红，低声道：“谢谢……谢谢茗雨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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