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粗暴地拖拽和推搡着,苏晚晴穿过一条冰冷狭长的金属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门,打开后,她被毫不怜惜地推了进去。
这是一个令人心生寒意的房间。四壁、天花板、地板,皆是纯白,没有任何装饰,没有任何家具,甚至没有一扇窗户。头顶一盏巨大的无影灯,投下毫无温度的、刺眼的强光,将整个空间照得纤毫毕现,无处遁藏。在这片白色的炼狱里,时间和空间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苏晚晴被这强光刺得双眼流泪,她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却发现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冰冷的束缚。她被拷在了一张同样是白色的金属椅子上。
恐惧像潮水般淹没了她。这里不是警察局,没有程序,没有权力,只有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掌控。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厚重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一个身影逆着光,缓步走了进来。随着他的靠近,那被光线模糊的轮廓逐渐清晰。他没有戴面具,一张英俊到近乎失真的脸庞暴露在空气中。刀削斧凿般的深刻轮廓,高挺的鼻梁,菲薄的嘴唇,组合在一起,本该是上帝最完美的杰作,此刻却因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而散发出令人胆寒的魔性。
他像是从神坛走下的神只,高贵得不染尘埃;又像是从深渊爬出的恶魔,周身萦绕着掠夺与毁灭的气息。
他就是二楼那道冰冷视线的主人。
厉承骁的手里,正把玩着那本她拼上性命也想夺回的速写本。他的动作很随意,修长的指尖漫不经心地翻动着书页,发出哗啦、哗啦的轻响。每一个声音,都像一把小锤,重重地敲在苏晚晴的心上。
那是父亲的遗物,是她艺术的圣经!她看着那双翻阅过无数机密文件、签下过亿万合同的手,用一种近乎轻蔑的姿态,触碰着父亲留下的最后一点温度。纸页上,父亲描绘的街角、枯萎的向日葵、风中的少女背影……一闪而过。他根本不懂,他只是在亵渎!
一股混杂着屈辱和愤怒的火焰,从苏晚晴的胸腔中猛地窜起。她死死地瞪着他,那双被泪水和强光刺激得通红的眼睛里,燃烧着不屈的火苗。
你是谁?把本子还给我!那不是你们可以拍卖的东西!她想嘶吼,但开口的声音却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沙哑干涩。
厉承骁在她面前站定,巨大的身高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仿佛在看一只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蛾。
你毁了我价值三十亿的布局,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平铺直叙,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现在,你告诉我,你,和你这本破本子,值多少钱?
破本子?这三个字像淬毒的针,狠狠刺入苏晚晴的耳膜。她浑身一颤,胸中的怒火压倒了恐惧。那是我父亲的遗物!是无价的!你这种只认得钱的混蛋根本不会懂!
吼出这句话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剧烈地喘息着,却依旧倔强地挺直了脊梁,不肯在他面前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
厉承骁的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他愤怒于计划的功亏一篑,赵恒那条滑不留手的鱼,下一次再想抓住就难了。但此刻,一种更复杂的情绪——烦躁——悄然浮上心头。
他见过太多人,男人、女人,在他面前卑躬屈膝,摇尾乞怜。可眼前这个女孩,明明像只受惊的兔子,瑟瑟发抖,但那双眼睛却干净得过分,倔强得过分。那是一种未经世事玷污的、属于理想主义者的纯粹。这种纯粹,与他所在的这个肮脏、现实、弱肉强食的世界,格格不入。
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她闭嘴,让她消失,让她为自己的愚蠢行为付出生命的代价。但他却鬼使神差地改变了主意。
他想看看,这只看似脆弱的鸟儿,这身看似单薄的骨头,到底有多硬。折断它,会不会发出更有趣的声音?
巨大的权力气场下,苏晚晴的愤怒渐渐冷却,只剩下冰冷的绝望。她知道,嘶吼和反抗毫无用处,只会激怒眼前的魔鬼。她颤抖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事情的始末和盘托出。
那是我爸爸留给我唯一的念想,被我弟弟……被他偷去抵了赌债。我不知道会给你造成那么大的损失,我只是……我只是想拿回我父亲的东西。求求你,把它还给我,你要多少钱?我可以还,我可以一辈子给你打工,求求你……
她语无伦次,说到最后,声音里带上了无法抑制的哭腔。乞求,是她在这种绝境下,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乞求?厉承骁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乞求,是这个世界上最廉价,也最无用的东西。
他的目光落在速写本上,然后,当着苏晚晴的面,做出了一个让她肝胆俱裂的动作。
他修长的手指捏住速写本的最后一页——那是一张父亲特意留下的空白页,准备让她来画满——然后,用力一撕。
刺啦——
清脆的纸张撕裂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无比刺耳。那声音仿佛不是撕裂了纸,而是撕裂了苏晚晴的神经。
不——!她失声尖叫,疯狂地在椅子上挣扎,手腕被金属束缚磨出了血痕。
厉承骁对她的痛苦视若无睹。他将那张空白的画纸,轻飘飘地扔在她面前的地上,如同在施舍一个乞丐。随即,一支绘图专用的炭笔也被扔在了纸旁。
你不是美术学院最耀眼的天才么?他慢条斯理地说,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画。
苏晚晴停止了挣扎,不解地看着他,眼中写满了惊恐和迷茫。
厉承骁的眼神变得幽深而锐利:我要的‘东西’跑了,但他最宝贝的情妇还在。我要你,在三个小时内,用这张纸,画出他情妇的一幅肖像画。我要用它,把那条受惊的狐狸,从洞里钓出来。
他顿了顿,弯下腰,凑到她的耳边,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上,声音却冰冷如刀:画得好,让我满意,我就考虑把剩下的本子还给你。
他的话语一转,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威胁:画不好……或者,你拒绝画……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直起身,用那双黑眸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后果,将是她无法承受的。
苏晚晴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艺术创作,这是对她引以为傲的天赋最恶毒的侮辱和利用!他要她用承载着父亲艺术之魂的画纸,用她最珍视的画笔,去参与一场肮脏的阴谋,去成为他狩猎计划中的一件工具!
这是比肉体折磨更残忍的,精神上的极致凌虐。
门被重新关上,又打开。特助顾言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将一张照片放在苏晚晴脚边的画纸旁,然后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厚重的门再次合拢,发出沉闷的落锁声。
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以及画笔、画纸,和那张决定她命运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极其美艳的女人,只有一个侧脸。妆容精致,下巴微微扬起,眼神斜睨着某个方向,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慵懒和高傲。她就是赵恒藏得最深的情妇,一个靠着美貌和身体游走于权贵之间的交际花。
苏-晚晴低头看着这张照片,又看看地上那张从父亲速写本上撕下的纸,她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那支炭笔。
画,还是不画?
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尖叫:不能画!你的画笔,是父亲亲手教你握住的!它拥有灵魂,是用来创造美、表达情感的,不是给魔鬼当武器的!画了,就等于向他屈服,就等于你亲手玷污了父亲留给你最宝贵的纯洁!
另一个声音却在绝望地哀嚎:不画,你永远都拿不回父亲的速写本!那里面有他最后的心跳和呼吸!你甚至可能永远走不出这个房间!原则?尊严?在生死和珍贵的回忆面前,还重要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墙壁上的电子钟无声地跳动着红色的数字,像魔鬼的倒计时。
她的思绪飘回了许多年前那个温暖的午后。父亲坐在画架前,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笔地教她画素描。画室里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的混合气息。父亲的声音温和而有力:晚晴,记住,画家的眼睛要看到别人看不到的美,画家的画笔要画出能触动人心的光。我们的笔,是有灵魂的,它不是冰冷的工具。
画笔不是工具……苏晚晴喃喃自语,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父亲的教诲言犹在耳,可现实却如此残酷。
她抬起头,目光穿过虚空,仿佛看到了那本被厉承骁随意放在桌角的速写本。她仿佛能感受到它的哭泣。那是父亲生命的延续,是她和父亲之间最后的纽带。她不能失去它……绝对不能。
为了拿回它,哪怕是背叛父亲的教诲,哪怕是玷污自己的灵魂……
最终,苏晚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行清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眼中所有的挣扎与痛苦都已被压下,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平静。
她捡起地上的炭笔,这一次,她的手稳如磐石。
她没有立刻落笔,而是死死地盯着照片上女人的侧脸。她的目光不再是一个艺术家在审视模特,而变成了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剖析着那张脸上的每一寸肌理,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她在看的不是皮相,而是皮相之下的欲望、贪婪、空虚与精明。
然后,她落笔了。
炭笔在粗糙的纸面上飞速地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没有犹豫,没有迟疑,每一根线条都精准而狠厉。光影、结构、神态……在她笔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成型。这不再是充满爱意的创作,而是一场冷酷精准的解剖。
不到两个小时,一幅神韵兼备的肖像画便跃然纸上。
三个小时的时间,分秒不差。
厚重的门被推开,厉承骁再次走了进来。他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画作,脚步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讶异。
顾言提供的照片只是一个模糊的侧脸,但苏晚晴画出的,却是一个完整的、呼之欲出的女人。画中的女人美艳绝伦,与照片形神兼备。但更可怕的是,苏晚晴不仅画出了她的脸,更画出了她的魂。那双眼睛里,属于情妇的、那种被精心包裹在慵懒之下的贪婪与空虚,那种审视猎物般的精明,被捕捉得淋漓尽致,仿佛能穿透纸张,直刺人心。
这张画,足以让任何一个熟悉她的男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画得不错。厉承骁缓缓开口,打破了死寂。他弯腰,捡起那幅画。指尖摩挲着画纸上女人的眼睛,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那是一种对一件完美工具的赞赏。
苏晚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充满希冀地看着他,等着他履行诺言。
厉承骁将画作递给身后的顾言,然后,目光重新落回苏晚晴写满期待的脸上,嘴角却扬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可惜,他说,还不够。
在苏晚晴惊恐的注视下,他拿起了那本速写本,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金属打火机。
咔哒一声,橘红色的火苗在他指尖窜起。
不……不要……苏晚晴的瞳孔骤然紧缩,发出了不成调的哀鸣。
厉承骁面无表情,将跳动的火焰,凑近了速写本的右下角。那一页,是父亲画的一朵迎风招展的蒲公英。
火焰瞬间舔上了泛黄的纸页,边缘迅速卷曲、变黑,然后燃起一小簇明亮的火光,将那朵蒲公英无情地吞噬。
啊——!
一声凄厉绝望的尖叫,响彻了整个白色房间。
厉承骁吹熄了烧黑一角的速写本,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看着在椅子上痛苦挣扎,几乎要晕厥过去的苏晚晴,冷冷地开口,声音如同地狱传来的宣判:
这是你毁掉我三十亿布局的利息。想要剩下的?那就继续向我证明你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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