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约,转瞬即至。
当晨曦再次洒向长白山麓,在那片熟悉的老林场边缘,陈岁安一行人与黄仙一族再次对峙。气氛虽不似上次那般剑拔弩张,但依旧带着几分审慎与疏离。
陈岁安上前一步,双手捧着那颗历经千辛万苦才得来的、散发着柔和而磅礴生机的黄三太爷内丹。那内丹在他掌心微微震动,仿佛与这片山林,与对面的黄仙血脉隐隐共鸣。
“黄三爷,幸不辱命。”陈岁安朗声道,声音虽有些疲惫,却带着坦荡。
为首的黄三爷,正是黄三太爷的直系后人,依旧是那副深褐色皮毛,缺了半耳的模样。它深邃的小眼睛紧紧盯着内丹,眼神复杂,有激动,有感慨,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它身后,数十只黄仙安静肃立,再无一星半点的躁动。
沉默片刻,黄三爷人立而起,前爪如同人类般抱拳,对着陈岁安,也对着他身后的曹青山、曹蒹葭深深一揖。
“曹老弟,陈小友,还有白家丫头,曹家女娃……是俺黄家,欠了你们一个天大的人情!”它的声音不再尖利,反而带着一种沉甸甸的郑重,“当年之事,俺们被怨气蒙了眼,险些酿成大错。今日,物归原主,俺黄家上下,铭记此恩!往后在这长白山一带,但有驱策,只要不违天道,俺黄家一定义不容辞!”
说罢,它小心翼翼地接过内丹。那内丹在触碰到它爪心的瞬间,光芒大盛,随即缓缓融入它的体内。一股更加醇厚祥和的气息从黄三爷身上散发出来,显然,失而复得的本源之力,对它乃至整个黄仙族群都至关重要。
至此,纠缠了五十年的恩怨,终于在朝阳下冰释前嫌。黄仙族群如潮水般退入林海,消失不见,只留下山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
回到黑瞎子沟靠山屯,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家家户户。村长带着几个村干部早就在村口等着了,一见曹青山等人身影,立刻激动地迎了上来。
“老烟鬼!岁安!你们可算是回来了!都听说了,了不得啊!为咱们这儿除了大害,积了大德了!”老村长紧紧握着曹青山粗糙的手,眼眶都有些湿润。林场附近的邪乎事儿困扰村子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隐患解除,无疑是天大的喜事。
当晚,村大队部的院子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村长拍板,要大排筵席,感谢曹青山一行人为村子做的贡献,也当是给陈岁安这“大学生”回老家接风洗尘。
三张从各家各户凑来的大圆桌在院子里支开,铺上了洗得发白的旧桌布。长条板凳摆得满满当当,全村男女老少,能来的几乎都来了。大铁锅里炖着喷香的小鸡蘑菇,大盆里盛着油光锃亮的红烧肉,新摘的蔬菜简单清炒就鲜甜可口,当然,少不了东北席面的硬菜——满满一大盆子猪肉炖粉条子,那宽粉吸饱了肉汁,油亮亮、颤巍巍,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白栖萤(白二姑)这姑娘,性格本就大大咧咧,这会儿更是如鱼得水。她一点不见外,端着个酒杯,这桌窜到那桌,跟婶子大娘们聊得火热,跟叔伯爷们儿也能碰上一杯,银铃般的笑声就没断过,很快就和村民们打成了一片。
曹蒹葭则安静地坐在曹青山身边,她不喝酒,面前只放着一杯茶水。有村民来敬酒,她便微笑着以茶代酒,轻声细语地回应着大家的问候和夸赞。她那份纯净的温柔和山野灵气,让乡亲们都打心眼里喜欢。
主角曹青山更是成了焦点。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的“老烟鬼”,今天算是被乡亲们的热情给淹没了。这个敬他为民除害,那个谢他守护山林,酒杯递到面前,那是一杯接着一杯。老爷子虽然酒量不俗,但也架不住这车轮战,黝黑的脸膛泛起了红晕。
“爷爷,您少喝点。”曹蒹葭看着担心,忍不住小声劝道。
同桌的村民们一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蒹葭丫头,这就心疼你爷爷啦?”“老烟鬼海量着呢,这点酒算个啥!”
村长媳妇更是热情,又端上来一盘刚炒好的花生米和一碟自家腌的咸菜疙瘩,“别光喝酒,吃点菜,垫垫肚子。老嫂子,你也别忙活了,快坐下一起吃!”她对着曹青山身边那位一直默默微笑、收拾碗筷的老伴说道。
曹青山的老伴,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慈祥的奶奶,笑着摆手:“不忙不忙,你们吃好喝好就行。”
村里的人情,就是这样,朴实,厚重,恨不得把心掏出来对你好。陈岁安看着这喧闹而温暖的场面,看着那一张张真诚的笑脸,心中感慨万千。这就是他无论在外面遇到多少挫折,都始终惦记着的老家,这份厚重的人情味,是冰冷的大城市里永远找不到的。
陈岁安自己酒量浅,只能笑着不断赔不是,好在乡亲们也理解,不勉强他。但曹青山却是来者不拒,谁的面子都不驳,仰头就干,尽显豪爽。这一晚,老烟鬼是真喝透了。
月上柳梢头,宴席却远未到散场的时候。只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不少人的酒意都上了头。院子里喧闹声依旧,但已有人开始东倒西歪。有的趴在桌子上喃喃自语,有的靠着墙根打盹,还有几个凑在一起,扯着嗓子唱起了荒腔走板的山歌。
这时,村里的壮劳力赵二龙,摇摇晃晃地端着酒杯凑到了曹青山这桌。他脸色通红,脚步虚浮,一把拉住曹青山的胳膊,大着舌头说道:
“老……老烟鬼!你……你回来的正好!咱村……咱村出邪乎事儿了!”
曹青山虽然喝得多,但眼神依旧清亮了几分,问道:“二龙,咋回事?慢慢说。”
“是……是贼!看不见影儿的贼!”赵二龙努力瞪大眼睛,试图让自己显得清醒些,“赶上秋收了嘛,家家都把粮食收仓房里,锁得好好的!可邪门了!头天晚上放进去,锁没坏,窗没破,第二天一早,满屋的粮食,没了!一粒不剩!还不止俺一家!好几家都这样!报……报了案,来人看了,里外找不到一点线索!你说,这……这事邪不邪?”
曹青山闻言,独眼微微眯起,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锁未坏,窗未破,满仓粮食不翼而飞,还非个案……这确实透着蹊跷。他想再细问问,比如具体是哪几家,粮食丢失前后有没有什么异常动静。
可还没等他开口,赵二龙“呃”地打了个响亮的酒嗝,脑袋往桌子上一歪,竟就这么趴着打起了震天的呼噜。
曹青山无奈,四下一望,好家伙,三张桌子,几乎每桌都有喝趴下的,想找个清醒的人问问都难。
他正皱着眉头环顾四周,视线猛地定格在院门口。
只见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那人似乎很怕冷,明明不算太凉的秋夜,却用一条灰扑扑的厚围巾把脸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他身上穿着一套明显不太合身的、略显臃肿的旧衣服,走起路来有些别扭。
那人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快速地扫视着院子里东倒西歪的众人,眼神里透着一种贪婪和狡黠。他蹑手蹑脚地走到一张宾客大多醉倒的桌子前,见无人注意他,便迅速伸手,端起桌上不知谁剩的半杯白酒,一仰头就灌了下去。
一杯下肚,他似乎嫌不过瘾,又接连端起好几杯残酒,“咕咚咕咚”地往嘴里倒,动作急切。
喝了十几杯后,他大概是觉得热了,或者是放松了警惕,用手一把扯下了捂脸的围巾。
月光和灯笼的光线下,曹青山清晰地看到,那人下巴尖削,嘴唇外凸,最显眼的是,嘴角两侧,竟龇出两颗硕大、尖利、泛着黄渍的门牙!
那怪人咂咂嘴,显然对酒很满意,左右看看,见同桌乃至邻桌的人都已醉得不省人事,便更加放心大胆起来。他甚至惬意地微微晃了晃身子。
就在他晃身的时候,曹青山的独眼骤然收缩!
借着那人身体的摆动,曹青山清晰地看到,在他那不合身的裤子的后腰位置,衣料被撑起了一小块,一条细长、覆着灰色短毛的尾巴,正从裤缝里耷拉出来,还不自觉地轻轻摇晃了两下!
曹青山心中警铃大作!这哪里是人?分明是个披着人皮的“东西”!联想到赵二龙刚才说的“看不见踪影的偷粮贼”,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他的脑海。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缓缓伸向腰间,那里别着他从不离身的烟袋锅,另一只手,则悄悄按住了旁边猎枪的枪身。温暖喧闹的庆功宴下,一股诡异的暗流,已然悄然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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