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天儿格外清爽，雁门关外头全是人，跟赶集似的。
胡杨叶子金灿灿的，把整条商道照得亮堂堂。
帐篷一个挨着一个支起来，波斯商人的香料味、烤羊肉的香味，还有骆驼身上的味儿，混在一块儿，闻着又香又上头。
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再加上骆驼的嘶鸣，乱得跟菜市场似的。
楚知夏混在西域舞女堆里，脸上蒙着层薄纱，腰上挂着的铜铃铛，随着步子轻轻响。
她一边假模假样地跳舞，眼睛可没闲着，偷偷打量四周。
瞅见几个扮成小贩、皮匠的暗卫正假装忙活，时不时给她使眼色——这些人藏得可严实了，要不是提前约好了暗号，她都认不出来。
“公主，那几个戴黑头巾的，在茶摊转了三圈了。”
扮成舞女领班的暗卫阿青凑过来，压低声音说。
楚知夏一看，三个裹着黑布的男人，眼睛直勾勾盯着波斯商队的货物，有个还不停地摸腰间的刀，一看就不像好人。
正盯着呢，人群里突然“啊”地一声尖叫：“着火啦！”
好家伙，三个摊子同时窜起火苗，风一吹，火“轰”地一下就烧到旁边的帐篷上。
大伙儿吓得嗷嗷叫，撒腿就跑。
骆驼也受惊了，挣开缰绳横冲直撞，货物撒得满地都是。
“动手！”楚知夏一把扯下面纱，露出额头上的红胭脂。
沈宴含着特制的铜哨，“嘟——”地吹出一声尖响，声音又高又急，把周围的喧闹声都压下去了。
原本乱糟糟的市集，突然安静了半秒，紧接着，藏在各处的暗卫“唰”地冒出来，手里长刀闪着寒光，把闹事的土匪，围了个水泄不通。
带头的土匪头子见势不妙，转身就想溜，结果“啪嗒”一声，被地上突然绷紧的麻绳绊倒，摔了个狗啃泥。
楚知夏大步走过去，一脚踩在他背上，伸手从他怀里掏出封信，扬得高高的：“都来瞧瞧！这火漆印，还有这字——太子府写字的规矩我熟着呢，连个勾都得拐三个弯儿！上次栽赃没长记性，这次还敢来？”
土匪头子被压在地上，一边扑腾一边喊：“你别瞎编！”
“瞎编？”
楚知夏蹲下身子，猛地扯掉他的黑头巾，“上个月在城西茶馆，你说只要搞垮互市，太子殿下亏待不了咱们，这话我可记得门儿清！”
她转头冲围观的百姓喊，“乡亲们，就是这些人想断咱们财路！”
土匪头子被踩得龇牙咧嘴，脖子拧得跟麻花似的：“你胡说！我压根没去过城西茶馆，血口喷人也得有个谱！”
楚知夏“噗嗤”笑出声，从袖袋里摸出个小泥人——那是上次在茶馆搜出来的，上头还沾着点桐油渍：“认得这玩意儿不？你揣在怀里当护身符的，说是你家娃捏的。那天在茶馆你还跟同伙显摆，说等拿到赏钱就给娃买糖人。怎么着？这才一个月就忘干净了？”
土匪头子眼珠子瞪得溜圆，喉结滚了滚：“那、那又怎样？谁还没个念想了？这跟太子府有啥关系？”
“关系大了去了！”
楚知夏用刀鞘，敲了敲他的后脑勺，“你怀里这封信，写着‘火烧货栈，嫁祸西商’，落款那歪歪扭扭的‘李’字，跟上次给你送信的李公公笔迹一模一样。
怎么？难不成全天下姓李的，都爱写这种蚯蚓爬似的字？”
周围百姓听着热闹，有人忍不住喊：“公主说的是！
上回我去太子府送菜，就见着个姓李的公公，写字跟鸡爪刨似的！”
土匪头子急得脸通红，挣扎着想爬起来：“那是你们串通好的！我就是个混饭吃的，哪懂什么嫁祸不嫁祸！”
“混饭吃？”楚知夏脚底下稍一用力，疼得他“哎哟”叫唤，“混饭吃用得着往货栈泼桐油？混饭吃用得着盯着波斯商队的账本？
我可查过了，你前儿个还去商队附近的面摊蹲点，跟老板打听‘哪堆丝绸最值钱’——这叫踩点，是犯罪预备懂不懂？这叫‘有组织犯罪’，罪加一等！”
她突然提高嗓门，冲围观的人群喊：“大伙儿看看啊！
这人前儿个还跟面摊老板说，‘等烧了货栈，朝廷肯定得禁了互市，到时候咱本地商户就能涨价’。
合着你们是想让咱们买不上便宜香料，穿不起好绸缎，就为了你们自己能多赚仨瓜俩枣？”
卖羊肉的王老汉，举着剔骨刀嚷嚷：“可不是嘛！我这羊肉一半都卖给西商，他们要是被吓跑了，我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
“就是就是！”旁边卖布料的张婶也跟着喊，“波斯的染料颜色正，禁了互市，我这布庄就得关门！”
土匪头子被众人的唾沫星子快淹了，急得直蹬腿：“我们也是被忽悠的！那李公公说，只要搅黄了互市，太子登基就给我们封官！”
“封官？”
楚知夏笑得直不起腰，“就你这连自家娃都养不起的主儿，还想当官？
这叫‘画大饼’，懂不？跟你说吧，太子自己都被父皇禁足了，他能给你啥？
到时候真出了事，第一个把你推出去顶罪，这叫‘背锅侠’，专门用来挡枪的！”
她蹲下来，声音突然放低：“我知道你家里有老婆孩子，上次在茶馆你还说，娃等着钱治病。
可你想过没？你要是被砍了头，谁给娃治病？谁给你老婆撑腰？太子党那帮人能管你家死活？他们连自己都顾不上！”
土匪头子愣了愣，眼眶突然红了：“我……我也是没办法……我娃肺痨，郎中说再不治就……”
“治病得走正道啊！”
楚知夏叹了口气，“就像你家娃生病，得找郎中抓药，总不能指望跳大神吧？
挣钱也一样，你去码头扛活，去工地搬砖，哪怕去给商队当向导，挣的都是干净钱，夜里睡得踏实。
跟着人家搞破坏，这叫‘饮鸩止渴’，用小命换仨瓜俩枣，值当吗？”
她冲沈宴使个眼色：“把他那封信给大伙儿念念，让他们瞧瞧，太子党是怎么算计咱们老百姓的！”
沈宴展开信纸大声念起来，里头“趁乱杀西商，嫁祸边军”的字眼，听得众人倒吸凉气。土匪头子瘫在地上，脸白得跟纸似的，突然“呜”地哭出声：“我错了……我真傻……我不该信他们的……”
楚知夏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知道错了也不晚。
待会儿跟官府说实话，把太子党怎么指使你的都说清楚，这叫‘坦白从宽’。
等你出来了，我给你在商队找个差事，管吃管住，挣钱给娃治病——记住了，靠自己双手挣来的，才是真格的，这叫‘经济独立’，比啥都靠谱！”
土匪头子哭得更凶了，连连点头：“我都说！我啥都说！求公主给我条活路……”
楚知夏看着他懊悔的样子，转头对众人笑道：“瞧见没？这人啊，有时候就是犯糊涂，得有人给提个醒。
就像算账，算错了就得改，总不能一条道走到黑。”
三天后，京城太子府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几辆囚车“吱呀吱呀”地开出来，领头的土匪脖子上挂着大木牌，写着“破坏互市”四个大字。
没两天，消息就传遍全城——太子因为又搞阴谋，被皇帝下令关在家里，哪儿都不许去。
傍晚，楚知夏靠在宫墙边上，看着晚霞把琉璃瓦染得红彤彤的。
沈宴抱着密报跑过来：“殿下，西北节度使主动递了折子，说愿意帮忙守着互市！”
“我就知道。”
楚知夏嘴角一扬，晃了晃发间的玉簪，“他们以为捣乱就能吓住我，结果倒好，让大伙儿都明白互市是个好买卖。
这就叫‘坏事变好事’，用我以前学的词儿，叫‘否定之否定’。”
沈宴听得直挠头：“殿下说的这些词儿，比之乎者也还难懂......”
“简单说，”楚知夏笑着推了他一把，“就像爬山，路虽然弯弯绕绕，但只要方向没错，总能爬到山顶。
走！醉仙楼新来了波斯厨子，听说烤羊腿撒了一种叫孜然的香料，香得很！本公主请客！”
俩人说说笑笑地走远了，宫墙上的铜铃铛，在风里叮当作响。
远处市集亮起了灯笼，吆喝声又热闹起来——这座城啊，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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