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那局棋的余波,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沈芷衣心中持续扩散着涟漪。太后那句听不出喜怒的“哀家输了”,以及其后看似温和实则锐利的审视,都让她如芒在背。她赢了棋局,却仿佛踏入了一个更危险的领域。
翌日清晨,沈芷衣正在听竹轩内对着窗外一株新开的玉兰花出神,思忖着太后接下来可能的手段,坤宁宫皇后的赏赐却先一步到了。来的依旧是那位掌事宫女,带来的除了几匹时新的宫缎和一套赤金头面外,还有皇后一句意味深长的口谕:“娘娘说,沈姑娘昨日在慈宁宫辛苦了,望你好生休养,谨记本分,莫要辜负娘娘期望。”
这赏赐来得又快又重,与其说是褒奖,不如说是一种紧迫的提醒和无声的催促——皇后在告诉她,她这枚棋子的一举一动,皆在坤宁宫的注视之下,赢了太后一局是本事,但若因此生出异心,便是取祸之道。沈芷衣恭敬谢恩,心中却是一片冰凉。皇后的掌控欲与太后的深不可测,如同两堵高墙,将她困在中间。
然而,更大的风波还在午后。太后宫中的首席太监竟亲自来到了听竹轩,身后跟着两名手捧锦盒的小内侍。那太监面白无须,笑容标准得像一张面具,声音尖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太后娘娘口谕,沈姑娘昨日棋艺精湛,心思巧慧,深得圣心,亦合慈意。特赐下东海明珠一斛,珊瑚手钏一对,望姑娘能时时自省,永葆慧心。”
锦盒打开,珠光宝气瞬间流泻而出,那滚圆莹润的珍珠,那鲜艳欲滴的红珊瑚,皆是价值连城的珍品。比起皇后赏赐的宫缎金银,太后的赏赐更显贵重,也更具深意。尤其是“永葆慧心”四字,仿佛在肯定她昨日棋局表现的同时,也在警告她,这份“慧心”必须用在“正确”的地方。
沈芷衣跪接赏赐,心中警铃大作。太后与皇后几乎同时的厚赏,将她瞬间推到了风口浪尖。这不再是简单的赏赐,而是双方在角力,在向她,也向整个后宫宣告对她的“所有权”和“投资”。她这个原本微不足道的小宫女,一夜之间成了两宫博弈的焦点,这绝非幸事。
果然,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飞遍后宫。傍晚时分,沈芷衣带着小禄子前往御花园散心,明显感觉到周遭的目光变得复杂无比。有探究,有嫉妒,有畏惧,也有赤裸裸的敌意。几个低阶嫔妃远远看见她,便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往日里还能点头招呼的宫女太监,此刻要么远远避开,要么投来谄媚却疏离的笑容。
“姑娘,咱们还是回去吧?”小禄子惴惴不安地低声道,“这……这四周瞧着不太对劲。”他也感受到了那无处不在的、无形的压力。
沈芷衣心中苦笑,面上却依旧平静:“无妨,若是连园子都不敢逛,岂不是更显得心虚?”她需要习惯这种被聚焦的感觉,更需要在这种环境下,保持绝对的冷静和警惕。
就在她行至一处假山附近时,一个穿着云贵妃宫中服饰的小宫女“不小心”撞了她一下,手中端着的果盘险些打翻。“哎呀!沈姑娘恕罪!奴婢没长眼睛!”那小宫女慌忙跪地请罪,眼神却飞快地扫过沈芷衣的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沈芷衣扶住她,淡淡道:“无事,下次小心些。”她心中明了,这是云贵妃的人在试探她的反应。镇北侯重伤,皇后势力受挫,云贵妃一党必然蠢蠢欲动,而她这个突然被两宫争抢的“红人”,自然成了他们首要的关注和可能的打击目标。
回到听竹轩,天色已晚。沈芷衣屏退左右,独自坐在灯下,看着桌上并排摆放的皇后与太后的赏赐,只觉得那珠光宝气都透着一股森然的寒意。她拿起那串太后赏赐的珊瑚手钏,触手温润,色泽鲜艳,但在她眼中,却仿佛染着一层看不见的血色。太后为何要如此高调地赏她?是为了离间她与皇后?是为了向皇帝示威?还是……另有图谋?
她想起昨日棋局结束时,太后那句貌似随意的问话:“沈姑娘可听说过‘北境风沙’?据说与江南景致大不相同,别有一番壮阔。”当时她只当是闲谈,此刻联想起来,却让她心头猛地一跳!北境!太后为何突然提及北境?是巧合,还是意有所指?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阴云般笼罩上她的心头。她霍然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北方沉沉的夜空。那里,是镇北侯林啸天镇守的疆域,是皇后权势的重要基石,也是……如今朝堂后宫权力平衡的关键支点。难道……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急促、完全失了章法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小禄子从未有过的、带着哭腔的惊呼,狠狠砸碎了夜的宁静:“姑娘!姑娘!出大事了!北境……北境八百里加急!镇北侯他……他遇刺重伤,生死不明!”
沈芷衣猛地转身,窗外的月光照在她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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