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突击组沿着破障组开辟的险峻小路,向基地外围秘密渗透的同时,位于抗联营地后方的临时医疗点里,气氛同样紧张而专注。
这里原本是猎户遗弃的一处木屋,被抗联改造后,成了战地医院和沈哲明的临时实验室。屋内光线昏暗,仅靠几盏马灯和一支蜡烛照明,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草药味、酒精味,以及一种奇特的、略带腥甜的化学试剂气息。
几名抗联的卫生员和沈哲明带来的助手,正围在一张用木板搭成的简易工作台前,台上摆放着从哈尔滨带出的部分实验器材:几个不同容量的玻璃烧杯和锥形瓶、一支细长的玻璃滴管、一架简陋的天平、一个酒精灯,以及几个贴着日文标签的化学试剂瓶。这些,便是合成那救命的临时抑制剂的全部家当。
工作台中央,小心翼翼地放置着三个容量约100毫升的玻璃瓶,里面盛放着约三分之二容量的淡蓝色澄清液体。这便是已经合成成功的抑制剂。旁边,还有几个空瓶和正在反应中的混合物。
沈哲明在离开前,已将合成的关键步骤和配方要点详细交代给了他的助手——一位名叫林秀姑的年轻女卫生员。秀姑原是北平一所教会医院的护士,投身抗联后,凭借着过人的细心和勇敢,很快成为了队伍里的医疗骨干。她深知这些抑制剂对于即将深入虎穴的战友们意味着什么,这或许是他们在面对那无形恐怖时,唯一能抓到的救命稻草。
“秀姑姐,硫酸奎宁溶液滴加完毕。”旁边一个年纪更小的卫生员,紧张地盯着滴管,小声报告。
秀姑点了点头,目光紧紧盯着面前一个正在酒精灯上微热、不断有气泡冒出的烧杯。里面是一种由几种本地紧急采集的草药(如具有一定镇静安神作用的酸枣仁、远志)提取的浓缩液,与少量经过提纯的咖啡因(从缴获的日军兴奋剂中分离)以及最关键成分——根据沈哲明破译的公式计算出的微量金属盐(来自替换下来的电池部件)混合而成的底液。
“保持温度,不能高,也不能低。”秀姑的声音有些沙哑,她已经连续工作了十几个小时,眼睛布满了血丝,但眼神依旧专注。“小陈,记录时间,现在开始,缓慢旋转烧杯,让混合更充分……对,就是这样,一定要慢……”
合成过程极其繁琐且充满不确定性。配方来自“彼岸花”的核心数据,其原理是利用某些化合物暂时阻断或干扰“母体”释放的精神波动与特定受体(如沈哲明这样的适配体,或可能被感染的普通人)之间的共鸣。但具体的合成条件、纯度要求,都只有模糊的指引。许多试剂需要就地取材,用土办法替代和提纯,每一步都像是在走钢丝。
“不好!秀姑姐,三号瓶出现絮状沉淀!”另一个卫生员突然低呼。
秀姑心里一紧,立刻移开酒精灯,将三号烧杯拿到灯下仔细查看。果然,原本应该澄清的淡蓝色液体中,出现了些许浑浊的絮状物。这意味着这一步的反应出现了偏差,可能温度瞬间过高,也可能某种试剂的纯度不够。
“这瓶……废了。”秀姑咬了咬下唇,脸上闪过一丝痛惜。原材料本就极其有限,尤其是那几种关键的化学试剂,用一点就少一点。每一次失败,都意味着可能少一份挽救战友的希望。
“没关系,秀姑姐,我们还有机会!”小陈鼓励道,尽管他自己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对,不能慌。”秀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回想起沈哲明离开前的嘱咐:“……关键在于‘平衡’,几种成分必须在特定的离子强度和ph值下达到动态平衡,才能起效……如果出现沉淀,可能是ph值偏移,可以尝试滴加极稀的氢氧化钠溶液调整……”
她拿起一支干净的滴管,从一个标着“Naoh”的试剂瓶中吸取了极少量的清澈液体,小心翼翼地,一滴,两滴……加入到出现沉淀的三号烧杯中,同时用一根细玻璃棒缓慢搅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小小的烧杯上,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奇迹般的,随着碱液的加入和搅拌,那些絮状沉淀竟然逐渐溶解,液体重新变得澄清起来,恢复了那种神秘的淡蓝色。
“成了!沉淀消失了!”小陈差点欢呼出来,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秀姑也长长舒了一口气,额头上已满是细密的汗珠。她不敢怠慢,立刻进行下一步过滤和分装操作。当又一份清澈的抑制剂被小心翼翼地注入一个消过毒的玻璃瓶,并用软木塞封紧时,所有人都感到一种由衷的欣慰。
然而,成功的喜悦很快被现实的紧迫感冲淡。他们清点了一下成果:加上刚刚挽救回来的这一瓶,成功合成的抑制剂总共只有十五瓶。这对于即将面对“母体”强大精神冲击的突击组来说,依然是杯水车薪。
“秀姑,我们已经尽力了。”一位年长的抗联卫生员拍了拍秀姑的肩膀,“沈大夫知道了,也会感谢你们的。这些药,说不定就能在关键时刻,救下同志们的命。”
秀姑看着那十五瓶在昏暗灯光下闪烁着微弱蓝光的抑制剂,用力点了点头。她知道,这些药剂承载着怎样的希望。它们或许无法完全抵御“母体”的侵蚀,但至少,它们代表了一种反抗,一种在绝对劣势下,人类凭借智慧与毅力,为自身命运争取的一线生机。
她仔细地将这些抑制剂用软布包裹好,放入一个特制的木盒中,交给了负责联络的通讯员,由他尽快送往即将发动攻击的前线。
屋外,夜色渐浓,风雪似乎更大了些。木屋里,秀姑和卫生员们依旧没有休息,她们开始准备大量的急救敷料和止痛药剂,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必然惨烈的伤亡。抑制剂的希望如同风雪中摇曳的灯火,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照亮着前行战士们黑暗中未知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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