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绒线胡同,郭络罗府邸。
夜色已深,书房内却依然亮着灯。年素言坐在下首,对面是面色凝重的郭络罗·常保。
「你要的人,找到了。」郭先生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是江湖上人称‘梁上燕’的好手,轻功卓绝,擅长潜入,口风极紧。只是……价钱不菲。」
「价钱不是问题。」年素言毫不犹豫,「重要的是,他必须万无一失。」
郭先生深深看了她一眼:「年姑娘,你可想清楚了?此事一旦败露,牵扯的不仅是商号之争,更是……天家颜面。八爷虽可庇护于你,但若对方狗急跳墙……」
「先生,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年素言目光沉静,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隆盛昌步步紧逼,若非十四爷昨日恰好路过,我恐怕难以安然离开通州码头。他们动用的是官面力量,是想要将‘汇通天下’连根拔起。若我们此时退缩,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将付诸东流,八爷的投入也会打了水漂。唯有拿到铁证,反戈一击,我们才能有一线生机。」
她顿了顿,继续道:「况且,此事若成,不仅可解商号之危,更是断了四爷一脉的一条重要财路,对八爷的大业,有百利而无一害。」
郭先生沉默片刻,终于缓缓点头:「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八爷也吩咐过,此事由你全权处置。」他拍了拍手。
书房侧门无声无息地滑开,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飘了进来。来人身材瘦小,穿着一身毫不起眼的夜行衣,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透着机警与干练。
「这位就是‘梁上燕’。」郭先生介绍道,「燕子,这位是年姑娘,此次的雇主。一切听她吩咐。」
梁上燕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年素言微微颔首,算是见礼。
年素言也不废话,直接摊开一张简易绘制的通州码头地图,指着隆盛昌仓库的位置,低声道:「目标,是这三座仓库。我需要你潜入其中,确认里面囤积的是否为江南生丝,并尽可能估算数量。若能取到少量样本,最好不过。」
她抬头,目光锐利地看着梁上燕:「仓库守卫森严,正面无法进入。唯一的可能,是屋顶的气窗。明日辰时,京西大营会演炮,那是你行动的最佳时机。炮声会掩盖你的动静,也会分散守卫的注意力。你只有最多一炷香的时间。」
梁上燕仔细看着地图,又问了几个关于守卫换岗、仓库结构的问题,随后干脆利落地点头:「明白了。辰时,一炷香。」
他的声音沙哑,言简意赅。
「有劳。」年素言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推过去,「这是定金。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梁上燕看也没看钱袋,直接纳入怀中,对着郭先生和年素言一抱拳,身形一晃,便再次如同影子般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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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辰时初刻。
通州码头笼罩在清晨的薄雾中。大部分商铺还未开门,只有一些早起的脚夫和船工在忙碌。隆盛昌的仓库前,几名护卫抱着膀子,有些懒散地站着岗,一夜的看守让他们显得有些疲惫。
突然——
「轰!!!」
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从西边传来,震得地面似乎都微微颤动。紧接着,又是接连几声轰鸣,一声响过一声,如同天边滚过的闷雷,气势惊人。
京西大营演炮开始了!
码头上的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纷纷驻足张望,议论纷纷。隆盛昌仓库前的护卫们也下意识地抬头望向西边,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就在这炮声轰鸣、所有人注意力被吸引的刹那,一道瘦小的黑影,如同真正的燕子般,借着仓库阴影的掩护,悄无声息地贴近了墙壁。他的动作轻盈得不可思议,手足并用,利用墙壁细微的凹凸处借力,几个起落间,便已灵巧地攀上了高达数丈的仓库屋顶,伏在了气窗旁。
炮声掩盖了他攀爬时可能发出的细微声响,也完美地干扰了守卫的感知。
梁上燕屏住呼吸,如同壁虎般紧贴屋顶。他小心检查气窗,木制窗棂因水汽侵蚀已有些腐朽。他用匕首尖端探入缝隙,感受着内部结构,手腕极其细微地一抖,一声几乎被炮声完全吞噬的“咔”声,插销应声而断。他并未立刻推开,而是静静等待下一声炮响——
「轰!」
就在这震耳欲聋的轰鸣中,他迅速推开气窗,一股浓烈的、带着霉味和特有蛋白质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他身形如灵猫般一缩,悄无声息地滑入黑暗之中,反手将气窗虚掩,只留一丝缝隙。
仓库内光线昏暗,借着气窗透进的微光,他瞳孔微缩——目之所及,巨大的货包如同沉默的巨兽,密密麻麻堆满了整个仓库,几乎顶到了房梁!他快速移动,凭借经验估算着货堆的体积和密度。
「不下四五千担……」他心中得出一个大致却足以惊人的数字。这规模,绝非寻常商贸所需!
他迅速行动,用匕首在一个货包的角落划开一个小口,伸手进去,抓出了一小把柔韧光滑的生丝,塞入贴身的口袋。确认了目标和取得样本后,他不再停留,如同进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滑出气窗,轻轻合上,然后将插销恢复原状。
当他如同一片落叶般从屋顶飘然落下,再次融入阴影中时,京西大营的炮声也恰好渐渐停歇。
炮声渐歇,码头上的人声重新鼎沸起来。一名隆盛昌的护卫头目揉了揉被炮声震得有些发麻的耳朵,下意识地抬头环视仓库屋顶,目光扫过那个不起眼的气窗,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他只是觉得,今日这炮声来得突兀,让人心绪不宁。
「都打起精神来!」他朝手下吆喝了一声,「虽说刚演完炮,但也别松懈!」
他并不知道,就在他脚下这座仓库里,一个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秘密,已经被人悄然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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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年素言在“汇通天下”的后院密室中,见到了安然返回的梁上燕。
「确是江南上等生丝,规模巨大,不下四五千担。这是样本。」梁上燕将一小撮生丝放在桌上,声音依旧沙哑平静,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年素言拿起那撮生丝,指尖感受着那柔韧滑腻的触感,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随即涌起的便是巨大的兴奋和冰冷的杀意。
不下四五千担!在这个生丝预计将大幅减产的年份,这是一笔足以撼动市场、牟取暴利的巨量囤货!隆盛昌(或者说田文镜)的胆子,果然够大!
「辛苦燕子先生。」年素言将另一半酬金推过去,语气郑重,「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梁上燕接过酬金,点了点头,身形一闪,便再次消失。
年素言独自坐在密室中,看着桌上那撮生丝,眼神闪烁不定。证据已经到手,接下来,就是如何运用这把利剑,给予对手致命一击!
证据在手,如何运用便是关键。直接由八爷在朝堂发难?动静太大,易打草惊蛇,胤禛若断尾求生,推出田文镜顶罪,则难伤其根本。
一个更狠辣、更巧妙的计划在她脑中逐渐清晰——借力打力,祸水东引!
她要让都察院的“清流”去做这捅破天的刀子,让其他虎视眈眈的山西商号去撕咬这块肥肉。唯有将水彻底搅浑,让多方势力卷入,才能让胤禛一脉顾此失彼,元气大伤!
她不再犹豫,铺开纸笔,开始给郭先生写信。在信中,她详细说明了隆盛昌囤积生丝之事,并附上样本,但重点阐述了她的“祸水东引”之策,请求八爷利用御史和商界力量,暂不亲自下场。同时,她让张管事暗中将“隆盛昌挪用内务府采办银两,大肆囤积生丝,意图操控市场,牟取暴利”的消息,散播给其他几家实力雄厚、同样盯着生丝生意的山西商号。
做完这一切,年素言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渐沉下的夕阳。
刘全福,田文镜……还有那位深居贝勒府的四爷。
你们视我为蝼蚁,随手便可碾死。却不知,蝼蚁亦能蛀空堤坝。
她推开窗,晚风带着凉意吹入,卷起桌案上那撮柔韧的生丝。京城夜色平静,但她知道,一场由她亲手引动的风暴,已在这平静之下,悄然酝酿。
而风暴的中心,正是那几座看似固若金汤的仓库,以及它们背后,那张错综复杂的权力之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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