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风波才歇了几日,外头的热闹便一浪高过一浪地涌了进来。我正坐在窗下给二爷缝补一件家常穿的松花色绫袄,就听见小丫头们在廊下叽叽喳喳地说笑。
忽听得帘子响动,麝月带着一身寒气进来,脸上却堆着压不住的笑:“姐姐可听说了?老太太为宝姑娘生日,竟破例亲自拿了二十两体己银子出来呢!”
我手中的针线一顿,银针险些扎着指尖。抬眼见她笑得眉眼弯弯,淡淡道:“老太太疼宝姑娘稳重,原是她的福气。咱们只管预备下贺礼便是。”说着将针在发间抿了抿,又低头缝补起来。
待到二十一日,天才蒙蒙亮,我就起身督促小丫头们烧水沏茶。特意将二爷那件雨过天青色的箭袖找出来,用茉莉香细细熏过。这颜色最衬他如玉的肤色,林姑娘前儿还夸过一句的。
二爷醒来时还有些迷糊,由着我替他梳洗更衣。待穿戴整齐,他眼风往屋里一扫,不见林姑娘身影,登时便坐立不安起来。我捧了枫露茶递过去,他接在手里,眼睛却望着门外:“林妹妹呢?怎还不来?”
“想是还在梳妆。”我话音未落,他已放下茶盏,拔脚就往外走。茶汤溅出来几点,在那雨过天青的袖口上洇开深色的痕迹。我忙取帕子去擦,抬头时只看见他急匆匆消失在月洞门外的背影。
后来听小丫头学舌,说二爷去时,林姑娘正歪在炕上不肯起。他软语央求:“好妹妹,快起来,吃饭去,就开戏了。你爱看那一出,我好点。” 林姑娘只冷冷一嗤:“犯不上蹭着人借光儿问我。” 二爷也不恼,笑嘻嘻地拉着她手一同来了。
我站在穿堂下等着,见他们一前一后走来。林姑娘虽绷着脸,眼角眉梢却分明软了。二爷走一步回头望一眼,那神情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心里蓦地一酸,想起他小时候得了什么新鲜玩意儿,也是这般眼巴巴地先捧给林姑娘瞧。
戏台搭在贾母院里,虽小巧却极精致。开席时老太太头一个便让宝姑娘点。宝姑娘推让不过,点了一折《西游记》,果然热闹吉祥,贾母笑得合不拢嘴。
凤姐儿凑趣点了个更热闹的《刘二当衣》,满堂哄笑。轮到林姑娘时,林姑娘正要推辞,老太太不等她开口,便揽过去说:“今日原是我特带着你们取笑,咱们只管咱们的!”
我随侍在二爷身后,留心着各位主子的动静。宝姑娘坐在贾母身旁,言笑晏晏,周全妥帖,将老太太哄得眉开眼笑。林姑娘只挨着二爷坐着,话不多,偶尔夹一箸菜,也是恹恹的。
二爷的心思显然也不在酒菜上,目光时不时便溜到林姑娘身上,带着小心翼翼的探询。我替他布菜,他竟恍然未觉。
酒过三巡,老太太兴头更高,又让宝姑娘点一出。宝姑娘略一沉吟,点了《鲁智深醉闹五台山》。二爷立时皱眉:“只好点这些戏。”
宝姑娘闻言,转头看他,声音清朗:“你白听了这几年戏,哪里知道这出戏的好处?排场好,词藻更妙。”
她顿了顿,见二爷果然露出好奇神色,便缓声道,“里头有一支北曲‘点绛唇’,铿锵顿挫,韵律极佳。更有那‘寄生草’填得绝妙——”
二爷立时被勾住了魂,凑近前去央告:“好姐姐,念与我听听。”
宝姑娘眼波微转,扫过席上众人,最终落在二爷热切的脸上,曼声吟道:
“慢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 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二爷听得呆了,先是屏息凝神,继而喜得拍膝画圈,口中不住称赏:“妙!妙!好一个‘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宝姐姐真是无书不知!”
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赞叹与倾慕,像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在我心头炸开一片灼烫。
我下意识去看林姑娘,她脸色在宝姑娘念出“赤条条”那句时,已彻底冷了下来。此刻见二爷如此忘形,她唇角勾起一丝极冷的弧度:
“安静看戏罢。还没唱‘山门’,你倒‘妆疯’了。”
“噗嗤——”挨着她坐的史大姑娘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捂住了嘴。
二爷这才回过神来,忙凑过去要和林姑娘说话,她却扭过身子只作看戏。宝姑娘依旧端庄地笑着,目光却似无意般扫过对面。
戏台上锣鼓喧天,戏台下却暗流涌动。我默默替二爷斟上一杯热茶,热气氤氲中,忽然想起那日替他熏衣裳时,茉莉香染了一手,至今还留着淡淡的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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