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瑞斯星的“锻造盆地”,是星球引擎深处一块永恒燃烧的伤疤。这里没有天空,只有被地核辉光映成暗红色的穹顶岩层,厚重、压抑,仿佛随时会裹挟着万亿吨的金属与熔岩轰然压下。空气中永恒回荡着两种声音:一是巨型锻锤击打超合金基坯的沉闷轰鸣,一声接着一声,如同罹患痼疾的星辰心脏在缓慢搏动;二是熔融金属液注入巨型模具时发出的嘶吼,那声音尖锐刺耳,夹杂着能量流与冷却液相遇时爆发的滋滋作响。硫磺、臭氧、高温灼烧后金属蒸腾出的特有腥气,混合成一股粗粝的生存味道,充斥在每一寸呼吸之间,黏附在皮肤、毛发、乃至牙齿表面,挥之不去。
库忿斯就诞生在这片被光和热统治的疆域。他的童年,是在父亲赫菲斯托斯——一位沉默如铁的盆地资深工匠——的工坊里度过的。工坊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在一面巨大的、仍在缓缓流淌着暗红色熔岩流的岩壁上开凿出的洞穴。洞口对着的,是盆地中央那口被誉为“星球熔炉”的巨型反应堆泄压口,每隔一段时间,便有白炽到无法直视的能量洪流喷涌而出,将整个盆地映照得如同正午,也将洞内每一个凹凸不平的岩壁表面投射出摇曳晃动的、如同怪物的剪影。
年仅幼学的库忿斯,此刻正蹲在工坊入口处,那双尚未经历改造、与普通阿瑞斯孩童无异但已显粗壮的手,正死死抵在一辆满载着粗炼氪金矿石的材料车侧壁上。矿石在高温环境下闪烁着不稳定的能量微光,重量足以压垮小型载具。运输车的反重力模块因过载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一个轮子深深陷进了因高温而略有软化的金属地面凹槽里。
孩子的脸憋得通红,脖颈上青筋暴起,细密的汗珠刚从毛孔沁出,就被滚烫的空气瞬间蒸干,只在皮肤上留下一层白色的盐霜。他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幼兽般的低吼,将全身的重量和力气都压了上去。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材料车微微晃动,却依旧顽固地卡在原地。
“力量,不是这样用的。”
一个厚重沉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赫菲斯托斯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洞口的光线完全遮蔽。他穿着一身厚重的、布满灼痕和油污的耐热工服,脸上罩着深色的护目镜和呼吸过滤器,只露出线条刚硬的下巴和布满老茧、指节粗大的双手。他没有立刻帮忙,而是蹲下身,用一根金属探棍敲了敲卡住车轮的凹槽边缘,又指了指材料车的受力结构。
“看这里,轮子陷进去,是因为地面被烤软了。你推车壁,力是斜的,大半被地面吃了。”赫菲斯托斯的声音透过过滤器,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试试抬这里。”他用探棍点了点车架下一个不起眼的凸起结构,“这里是车体重心之一。用腿,腰,背,一起发力。想象你的力量是一条直线,从脚跟升起,穿过腰脊,灌入手臂,最后作用于这一点。”
库忿斯喘着粗气,依言将手移到父亲所指的位置。他调整呼吸,回忆着父亲平日里搬运巨型部件的姿态,双腿微分,膝盖微屈,腰背缓缓绷紧如同一张拉满的硬弓。这一次,他不再仅仅依靠手臂的蛮力。当力量从脚下扎根的大地传导而至,顺着腿、腰、背、肩、臂,最终汇聚于双手时,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协调感。
“起!”一声稚嫩却带着决绝的喝声。
材料车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陷落的轮子猛地从凹槽中挣脱,带着一串飞溅起的熔融金属液滴。库忿斯稳住身形,凭借着瞬间爆发的力量,将沉重的车辆向前推动了足足数米,直到平坦坚硬的地面。他松开手,扶着膝盖大口喘息,胸腔如同破旧的风箱般剧烈起伏,但那双亮红色的眼眸里,却闪烁着兴奋与明悟的光芒。手掌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接触车架的位置留下了清晰的、发烫的压痕。
赫菲斯托斯伸出手,拍了拍儿子宽阔(相较于同龄人)的肩膀,力度不轻不重。护目镜后的目光难以察觉地柔和了一瞬。“记住这种感觉。力量需要引导,需要智慧。蛮力会折断,巧力能移山。”他指着洞外那永恒咆哮的“星球熔炉”,“看看它,孩子。它的能量足以汽化山脉,但我们用导流槽、耐压壳、能量核心约束它、引导它,让它为我们铸造守护星球的兵甲引擎。失控的力量是灾难,被驾驭的力量,才是基石。”
库忿斯顺着父亲的手指望去。那喷涌的能量洪流,在他眼中不再是纯粹的自然伟力,而是被无形之手约束、塑造的温顺工具。他似懂非懂,但“守护”这个词,连同着父亲那双铸造了无数坚盾利刃的手掌的温度,一起深深烙印进他幼小的心灵。
盆地的生活并非只有艰苦的劳作和力量的启蒙,也潜藏着无情的危险。那是一次例行的能量管道维护作业,发生在第三层级的一条狭窄维护通道内。通道两侧布满了粗大的能量输送管,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隔热层,但仍能感受到管内奔流的灼热。库忿斯和几个工坊的学徒,在一位名叫巴克的年轻工匠带领下,负责更换一段老化的冷却液阀组。
同伴中有一个名叫小索尔的男孩,比库忿斯还要小两岁,身形瘦小,是第一次跟随出这种外勤任务。他负责传递工具,显得有些紧张,尤其是在走过一段悬空于沸腾熔岩池上方的网格通道时,他的脚步都有些虚浮。
事故的发生毫无征兆。一段本应处于休眠状态的主能量管道,因上游调节阀的意外故障,压力骤增,老旧的管壁在超过极限负荷后,猛地爆裂开来!白炽的、如同液态太阳般的能量流瞬间喷涌而出,带着毁灭一切的高温和冲击力,直冲向正在埋头拆卸旧阀组的巴克和站在他身旁传递工具的小索尔!
“小心!”
惊呼声被能量的咆哮淹没。巴克下意识地想推开小索尔,但速度远远不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距离他们最近的库忿斯动了。他没有思考,没有权衡,身体的本能快于一切意识。他猛地向前一扑,不是扑向安全的方向,而是迎着那致命的洪流,用自己相对宽阔的后背,挡在了巴克和小索尔身前!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滞。库忿斯能清晰地看到能量流中翻滚跳跃的刺目光斑,能感受到那足以将合金瞬间气化的高温灼烧着他面门的皮肤,能闻到毛发焦糊的刺鼻气味。巨大的冲击力撞得他眼前一黑,胸腔剧痛,仿佛被锻锤正面击中。他死死咬住牙关,双脚死死蹬住地面粗糙的网格,身体前倾,构成一道脆弱却决绝的屏障。
他感到背后的衣物在千分之一秒内化为飞灰,皮肤传来难以形容的灼痛。但预想中被彻底吞噬的剧痛并未到来。一股从未感知过的、沉睡在他血脉深处的力量,在这生死存亡的绝境中,被彻底激发了。他头顶的骨骼传来奇异的麻痒和胀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紧接着,两道炽热的光流自他头顶冲天而起,伴随着骨骼生长的细微噼啪声,一对红白相间、初具螺旋雏形的骨质巨角,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生长、延伸!
巨角形成的瞬间,仿佛成为了两个无形的能量导流口。那狂暴的、足以吞噬三人的能量洪流,竟被这对新生的角强行偏转、分流!大部分能量被导向两侧的耐高温岩壁,烧蚀出巨大的坑洞;小部分则被巨角吸收,化作肉眼可见的红色能量纹路,在角身上蜿蜒流转,最后导入库忿斯的身体。他闷哼一声,承受着这股外来能量的冲击,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但他撑住了,一步未退!
几秒钟后,上游的应急隔离阀终于启动,切断了能量供应。喷涌的洪流戛然而止,只留下被烧得通红、冒着青烟的管道破口,以及空气中浓烈的臭氧和皮肉焦糊味。
维护通道内一片死寂,只有熔岩在下方翻滚的咕嘟声。巴克惊魂未定地扶住几乎瘫软的小索尔,两人看着挡在他们身前的那个背影。库忿斯背部的皮肤大面积灼伤,一片血肉模糊,边缘处呈现出可怕的碳化迹象,但他依然保持着那个守护的姿态,如同扎根于网格的雕塑。他头顶那对刚刚觉醒、还带着湿润光泽的红白巨角,在昏暗的通道光线下,散发着微弱的、却令人心安的能量余晖。
“库…库忿斯…”小索尔带着哭腔,声音颤抖。
库忿斯缓缓吐出一口带着灼热气息的浊气,试图直起身体,却因背部的剧痛和脱力感踉跄了一下。巴克赶紧上前扶住他。
“没…没事了。”库忿斯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回头看了一眼安然无恙的同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焦黑的手掌,最后抬起手,小心翼翼地触摸了一下头顶那对陌生的、与他血脉相连的巨角。角身温热,蕴含着澎湃的力量感,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与他生命核心紧密相连的归属感。
工坊的救援很快赶到,将受伤的库忿斯和受惊的学徒们接了回去。赫菲斯托斯看着被妥善包扎、趴在休息榻上的儿子,看着他头顶那对昭示着不凡的巨角,沉默了很久。他拿来浸湿的冷敷布,小心地敷在库忿斯灼伤的背部周围,动作笨拙却尽可能轻柔。
“疼吗?”父亲的声音低沉。
库忿斯把脸埋在粗糙的织物里,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剧烈的疼痛一阵阵袭来,但另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和力量感也在体内流淌。
赫菲斯托斯的目光越过库忿斯,望向洞外那永恒燃烧的熔炉,缓缓说道:“我们锻造盆地的孩子,骨头里流的是熔岩,呼吸里带着铁屑。力量…不是为了炫耀,更不是为了破坏。今天你用它挡住了灾难,守护了同伴。这,才是它真正的意义。”他顿了顿,大手轻轻放在库忿斯未被包扎的肩头,那温度几乎烫人,“这对角…是荣耀,也是责任。从今天起,你要学会的,不再是如何使用力量,而是如何成为力量本身——成为像这盆地一样,能够承载、能够铸造、能够守护的…基石。”
库忿斯似懂非懂,但父亲话语中的重量,与他背部灼伤的疼痛、头顶巨角的温热、以及心中那份因守护而生的平静交织在一起,熔铸成他人生中第一块,也是最坚硬的一块信念之钢。在熔岩与钢铁的轰鸣声中,在硫磺与臭氧的气息包裹下,一颗属于未来赤冥之魂的熔铸之心,正伴随着星球脉搏,强劲而有力地跳动着。他闭上眼,工坊外锻锤的每一次敲击,都仿佛在将他生命的轮廓,锤炼得更加清晰、更加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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