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林浩是被一阵惊天动地的、仿佛要拆掉整栋宿舍楼的“夺命连环call”给强行从深度睡眠中拽出来的。
“我的哥！林浩！你还睡！太阳都晒屁股了！”电话那头，传来徐涛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九点了！你忘了今天跟咱们的‘院花’，你的晓月同学，有约吗？”
林浩猛地从床上弹起，感觉整个大脑还是一片混沌的浆糊。他抓过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上午九点零三分。
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完了！
昨晚，为了验证一个新的冷却程序，他在地下室一直熬到凌晨四点才回来，累得像一条脱水的鱼，别说闹钟了，他感觉就算是外面打雷，都未必能吵醒他。
他以一种堪比消防员出警的速度，从床上翻了下来，用时十五秒穿好衣服，三十秒完成洗漱，连头发都来不及吹干，只是胡乱地用毛巾搓了两把。他随手从衣柜里抓了一件最外层的、还算干净的冲锋衣套上，抓起桌上的钥匙和手机，便火急火燎地冲出了宿舍楼。
一路狂奔，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当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学校东门口时，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已经等在那里的、熟悉而又靓丽的身影。
苏晓月今天穿得格外清新。一件淡蓝色的牛角扣大衣，配上白色的高领毛衣和浅色牛仔裤，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冬日里，一缕最温暖和煦的阳光，与周围萧瑟的景致格格不入。
她手里提着一个牛皮纸袋，正低头看着手机。似乎是听到了林浩那沉重的喘息声，她抬起头来，当看到他那一副像是刚从叙利亚战场上逃回来的狼狈模样时，非但没有一丝生气的迹象，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容，如同冬日里破冰的清泉，瞬间融化了林浩心中所有的紧张和歉意。
“给，你的早饭。”她将纸袋递了过来，里面是两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和一杯还温热的豆浆，“我就猜到，你肯定又忘了吃早饭。”
林浩接过那份还冒着热气的早餐，看着女孩那带笑的眼眸，心中充满了歉意和感动。他狼吞虎咽地咬了一大口包子，滚烫的肉馅差点烫到舌头，他含糊不清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昨晚搞实验，睡过头了……”
“没事，”苏晓月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很自然地，帮他擦了擦嘴角沾上的油渍，又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得像鸡窝一样、还带着几分湿气的头发。她的动作轻柔，眼神里满是心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我知道你忙。快吃吧，再不走，地铁都要挤不上了。”
林浩三下五除二地，将两个包子塞进肚子，又灌了几口豆浆，感觉自己那因为睡眠不足而罢工的大脑，终于重新开始运转。他看着身边这个细心体贴的女孩，心中暗暗发誓，以后绝不能再让她等自己了。
两人并肩，走向地铁站。
冬日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身上，驱散了空气中的寒意。他们聊着一些轻松的话题，聊着最近看的电影，聊着徐涛又在宿舍里因为打游戏而发出的鬼哭狼嚎。林浩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彻底地放松过了。
在科研的重压之下，这样一段无所事事的、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走向地铁站的路，都显得如此奢侈而珍贵。
去往市公安局出入境管理大厅的地铁上，人不算多。他们找了两个并排的座位坐下。
“对了，”苏-晓月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了一叠资料，递给林浩一份，“这是护照申请表，我帮你多打印了一份。你可以在路上先填好，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林浩愣住了：“我也要填？”
“对啊。”苏晓月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你难道不办吗？”
“我……我又不马上出国，办这个干嘛？”
苏晓月白了他一眼，那嗔怪的眼神，带着一丝小女孩的娇憨：“目光短浅！林同学，你的眼光，不能只停留在咱们那个地下室里。”
她坐直了身体，像个小老师一样，开始一本正经地“教导”他。
“你想想，等咱们这篇《Science Advances》发出去，那是什么概念？陈老师肯定会让你去参加各种国际会议，去做报告的。到时候，会议通知下来了，你连护照都没有，那不是抓瞎了吗？护照的有效期有十年呢，早办早省事，这叫‘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她说的头头是道，有理有据。
但林浩知道，这只是她体贴的借口。她只是想让这次“陪同”，变成他们两个人的“共同行动”，让他不会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无所事事的“陪客”。
“好，听你的，苏老师教训的是。”林浩笑着接过了申请表和笔。
他低头，开始填写那些常规的个人信息。姓名，性别，身份证号……
当写到“户籍所在地”时，他忽然停下了笔，抬头看了看身边的苏晓月。他这才意识到，虽然两人已经如此亲近，但他对她的了解，似乎还只停留在“江北大学机械工程学院的博士生”这个身份上。他不知道她来自哪座城市，不知道她的家庭，不知道她有着怎样的过去。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苏晓月也侧过头来，看着他。
“怎么了？是不是有哪个字不会写，要不要我教你呀，林同学？”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去你的，”林浩被她逗笑了，“就是忽然发现，我还不知道你是哪里人。”
“我啊，”苏晓月歪着头想了想，笑着说，“江南水乡，鱼米之乡。”
“难怪，感觉你身上，总带着一股江南的灵秀气。”林浩由衷地赞叹道。
苏晓月的脸微微一红，低下头继续填表，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就你嘴甜。”
地铁平稳地行驶着，车厢里很安静。两人不再说话，只有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的声响。
这个小小的插曲，像一扇被推开的窗，让林浩看到了两人关系中，那片更广阔的、充满了未知和期待的风景。他知道，他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去了解彼此，去走进对方的世界。
市公安局出入境管理大厅里，人头攒动。
取号，排队，拍照……一套流程下来，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了。
当两人终于将所有材料，都递交到窗口，工作人员在仔细核对后，告诉他们“可以了，十个工作日后，凭回执单来领取”时，他们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走出大厅，外面阳光正好。
“搞定！任务完成！”苏晓月伸了个懒腰，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恭喜你，苏同学，一只脚，已经踏出国门了。”林浩也开着玩笑。
苏晓月脸上的笑容，却在听到这句话后，微微收敛了一些。她转过头，看着身边熙熙攘攘的人流，轻声说：“其实……我一点都不想走。”
林浩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刺了一下。
“我知道。”他低声说。
“我怕……”苏晓月的声音更低了，“我怕我走了，很多事情，就都变了。”
林浩沉默了。他知道她怕什么。距离，时差，新的环境，新的圈子……这些，都是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最现实的考验。任何一句“我不会变”的口头承诺，在这些巨大的不确定性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没有说那些虚无缥缈的安慰，而是拉着她，走到了路边的一张长椅上坐下。
他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那张他刚刚填好的护照申请表回执单，和苏晓月的那张，并排放在了一起。
“晓月，你看。”
苏晓月疑惑地看着他。
林浩指着回执单，一字一顿地，认真地说道：“今天，我们一起，迈出了走向世界的第一步。虽然，你的下一站，是米兰。而我的下一站，还是那个地下室。”
“但是，你记不记得，我刚刚在申请表上，填写的‘拟前往国家’？”
苏晓月想了想，点了点头。
“所以，”林浩看着她的眼睛，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温柔，“我的第一站，也必须是意大利。这是我对你的承诺，也是我对自己的要求。”
“我不会说什么‘我不会变’。我只会用行动告诉你，我们之间的距离，无论有多远，我都会一步一步地，把它走完，直到，再次站到你的面前。”
“所以，你不要怕。”他握住她的手，紧了紧，“你在米兰，要努力地，让自己变得更优秀，更闪亮。而我，会在江北，为你，为我们，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然后，我会带着我们胜利的旗帜，去米兰，找你。”
苏晓月的眼眶，又一次，不可避免地，红了。
但这一次，她没有哭。
她只是用力地，回握住林浩的手，脸上，露出了一个比阳光还要灿烂的、含着泪的笑容。
“好。”她重重地点了点头，“那我们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在那个喧嚣的、人来人往的城市街头，两人定下了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关于护照、关于远方、关于未来的约定。
这个约定，像一颗被埋入土壤的种子，将在未来那段漫长的、充满了考验的日子里，汲取着思念和汗水，最终，生根发芽，开出最绚-烂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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