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萦绕周身的冰冷怨气,随着她的消失如退潮般迅速消散,像是被无形的黑洞瞬间吸走。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断裂,支撑身体的力气顷刻间被抽空,我双膝一软,重重砸在冰冷粘腻的地面上。
膝盖撞碎的骨碴混着脑浆、碎内脏和浓稠血液四溅,污秽溅上脸颊时,带着令人作呕的温热。
胃里翻江倒海的痉挛再也无法抑制,“哇”的一声,酸水混着苦涩的胆汁尽数呕出,砸在面前的血泊里,激起带着泡沫的涟漪,腥甜与酸腐交织的气味直冲鼻腔,几乎要将肺叶都呕出来。
地窖里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死寂,比最深的黑夜更沉重。两具残破的尸体横陈在血泊中,碎骨从皮肉里戳出,像折断的枯枝,无声诉说着方才超越凡俗想象的恐怖。
油灯早已熄灭,只有打手尸身几处未燃尽的青碧火苗还在顽强跳跃,幽光如鬼火般摇曳,将墙壁和地面的红与白映得愈发触目——喷溅的血珠凝固成暗红的星点,脑浆在石缝里凝成乳白的胶冻,连空气都被染成浑浊的粉色。
我蜷缩在血泊中剧烈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像吞咽烧红的铁球,肺叶被血腥与腐臭灌满,灼得生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肋骨的闷响盖过了血液滴落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要破膛而出。
冷汗浸透的里衣冰冷地贴在背上,勾勒出每一寸颤抖的骨骼。女鬼针尖般淬着万世怨毒的眼,王村长爆裂时飞溅的血肉,还有那嘶哑破碎的四字箴言——“冤有头,债有主”——如同烧红的烙铁,在脑海深处反复烫下烙印,烫得神经阵阵抽搐。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刻钟,或许是一个时辰。地窖入口那扇沉重的木门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摸索声,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像是有人在用发抖的手指抠挖门缝。
“大……大人?温大人?您……您还在里面吗?”驿站杂役的声音从门外挤进来,裹着哭腔,每个字都在极致的恐惧中发颤,像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
门被从外面艰难地推开一条缝隙。一股混杂着雨水湿气的冷风猛地灌进来,卷走些许血腥,却带来更刺骨的寒意。几道摇曳的火把光芒畏畏缩缩地探入,在黑暗中抖出细碎的光尘,照亮我沾满血污的衣角。
当火光彻底扫过地窖内屠宰场般的景象时——
“啊——!!!”
“老天爷啊——!!!”
“鬼!有鬼啊——!!!”
数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瞬间划破驿站的死寂,惊得檐角残雨都簌簌坠落。举着火把的驿卒和杂役像被无形的手猛推,连滚带爬地向后跌去,火把掉在地上,火苗舔舐着潮湿的稻草,映出他们惨白如纸的脸,五官因恐惧扭曲成诡异的形状,瞳孔里倒映着身后那片血肉模糊的地狱。
我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扶向冰冷的石壁。沾满粘腻污物的手掌在石面上打滑,指尖抠进青苔与血污混合的凹痕,才勉强撑起身体。
官袍下摆早已被血浸透,沉重地贴在腿上,每挪动一步都扯动凝固的血痂,发出细碎的撕裂声。我踉跄着走向那透入微光的门缝,身后拖出一道蜿蜒的血痕,如同从地狱爬回人间的印记。
门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茶山顶上,天光惨淡如蒙尘的铜镜。
驿站小小的前院里挤满了闻声赶来的驿卒和几个胆大的村民,此刻却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死死盯着我——这个地狱之门中走出的、浑身浴血的人,以及我身后被火把余光勉强照亮的、血肉模糊的修罗场。他们脸上除了极致的恐惧,便是彻底的麻木,像结了冰的死水,连眨眼都忘了。
一个驿卒手中的铜锣“哐当”坠地,刺耳的响声在死寂的黎明前炸开,穿透层层薄雾,顺着茶香镇的石板路传出去很远,很远,惊飞了镇口老槐树上栖息的寒鸦。
王村长和他打手的残尸被草席胡乱一卷,像拖死狗似的拽去乱葬岗。草席缝隙不断滴落的血珠在青石板上画出蜿蜒的红线,最终被匆匆掩埋在乱坟堆里,连同地窖中冲天的血腥,都被厚厚的生石灰和泥土粗暴掩盖。
仿佛只要盖得够深,就能抹去那场发生在黑暗深处的恐怖屠杀,抹去那些粘在石缝里的碎肉与骨渣。
茶香镇陷入了死水般的寂静,比之前新娘自缢时更压抑。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门板缝隙都用旧布塞紧,连平日里最热闹的茶铺都关了张。
路上几乎看不到人影,连狗吠声都消失了,整个镇子像被抽走了魂魄。只有那股甜腥的茶香依旧固执地弥漫在潮湿的空气里,无孔不入,钻进窗缝,爬上屋檐,像一张无形而粘稠的网,将整个镇子罩在其中,越收越紧。
我在驿站简陋的客房里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高热不退,噩梦如影随形。梦里总有女鬼那双针尖般的瞳孔在黑暗中盯着我,瞳孔深处翻涌的怨毒里藏着数不清的人脸。
王村长爆裂的躯体化作漫天血雨,每一滴都带着温热砸在脸上;还有无数双苍白枯瘦的手从腐烂的茶叶堆里伸出,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的血痂,死死抓住我的脚踝,将我往更深的黑暗里拖拽。
每一次惊醒都浑身冷汗,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喉咙,指尖还残留着地窖石壁的冰冷,鼻腔里似乎永远萦绕着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与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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