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听罢，鼻中迸出一声冷哼，眸中寒光如电：“无稽之谈！自然查无实据！母后当真以为朕是懵懂稚子，看不透其中机巧么？”
他负手踱步，龙袍袍袖无风自动，“凭空捏造个‘真千金’，不过是为镇北王那逆贼寻个冠冕堂皇的入京由头！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怕朕那‘好’皇弟，早已对朕……起了疑忌之心！”
他骤然驻足，一掌重重拍在御案之上，震得笔架砚台哐当作响，字字如冰锥刺骨：“满口‘兄友弟恭’，‘仁义道德’，实则包藏祸心，疑忌兄长！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不过觊觎朕这万里河山！”
汪执侍立一旁，冷汗涔涔，大气不敢出。
崔国公经年累月的谄媚逢迎，已令天子刚愎日盛，笃信其忠心不二，他自觉崔国公不敢骗他，是已坚信安心的身份是假的。
皇帝面色骤然阴沉如九渊寒潭，杀机四溢。
汪执心胆俱裂，慌忙匍匐于地，颤声劝道：“陛下息怒！保重龙体啊！”
皇帝目光如淬毒的利刃，“哼！煞费苦心寻得一个肖似崔国公夫人的医者，一石二鸟，既治好了太后的沉疴，又借此敲打崔国公，进而……震慑于朕！”他猛地转身，龙睛圆睁，“可！他们似乎忘了——朕！才是这大晋之主，九五至尊！掌生杀予夺，握乾坤于股掌！天下万民，皆为朕之子民！”
汪执被他面上那狰狞可怖的杀意骇得魂飞魄散，五体投地，额头重重叩在冰凉的金砖上，嘶声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呼声似乎稍稍抚平了帝王的戾气，面色稍霁，想起崔锦心，那新得的“玩物”，新鲜的紧，可不能有所损伤。
他垂眸，对仍伏在地上的汪执冷然吩咐：“晚些时候，你去崔国公府传旨：崔氏锦心，贤良淑德，兰质薰心，与其同胞姊安心同心侍奉双亲，至诚至孝，堪为天下女子之典范，特旨，封为嘉德县主，以示嘉勉。”
汪执心头猛地一沉，暗道不妙！太后刚降下懿旨降崔锦心为养女，陛下紧接着便册封县主，这分明是在打太后的脸面！看来母子二人，再无转圜余地了。他面上不敢显露，只将担忧深深埋入眼底，恭声应道：“奴才遵旨。”
皇帝并未乘舆，竟自迈步，悠悠然步出太极殿，适才的躁郁暴怒仿佛从未发生，只余一片深沉的平静。
汪执垂首敛息，亦步亦趋地紧随其后。
既已决断，便无需踟蹰，为君者，当不拘小节！凉州得失，孝道虚名，皆不足论！他不仅是太后的儿子，凉州百姓的君父，更是这泱泱大晋的帝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为了大晋的江山永固，社稷长存，他必须行此雷霆手段！
不出月余，北疆鞑靼必有异动。届时，且看母后……如何应对！
行至殿门玉阶，皇帝脚步微顿，头也不回地问：“那细作之事，审得如何了？”
汪执连忙趋前半步，低声道：“回禀陛下，田宏田大人尚在加紧审讯。不过奴才使人暗中打探，已可确证，主谋乃萧云舟无疑！此贼心怀怨怼，不满陛下对萧家的惩戒，故而勾结同样郁郁不得志的沙单，私通鞑靼，行此卖国求荣、大逆不道之事！”
皇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似笑非笑：“王缙……倒还算识时务。”
在大理寺接手此案时，他就示意刑部尚书田宏奏请一起审理。
田宏的要求合情合理，为了公平公正，联合审查，太后与镇北王无法拒绝。
“陈祁正呢？”皇帝又问，语气平淡无波。
“陈老……闭门谢客，至今未出府门半步。然陈家其余人等，上朝理事一如往常，波澜不惊。”
皇帝轻嗤一声：“陈祁正，果然还是那般老奸巨猾，滑不溜手。也罢，且容他再逍遥几日。至于沙单在京的家人……”他语气陡然转寒，如数九寒风，“让他们……先走一步吧。朕，稍后便送沙单去与他们团聚。”
“遵旨！”汪执心头凛然，沉声应命。
慈宁宫
太极殿的风声，传入慈宁宫。
“孽障！逆子！”太后闻讯，眼前一黑，气血翻涌，几乎晕厥过去。
她浑身颤抖，抓起案几上的缠枝莲纹青花茶盏，狠狠掼在地上！只听“哗啦”几声脆响，名贵的瓷器顿时化作一地狼藉的碎片。
“他……他竟敢如此！如此打哀家的脸！他眼里可还有我这个母后？！”殿内宫女太监跪伏一地，噤若寒蝉。
还有那崔锦心，才十三岁，他怎……
太后捂着胸口，痛心不已。
她怎么就教出如此不孝不悌，不仁不义之人，还把他扶上了九五之位。
再怎么说崔锦心都是崔明砚的女儿，崔明砚是他身边第一人，他却丝毫不顾及崔明砚的脸面，如此寡恩薄义的君主，如何服众，让臣子们如何效忠。
太后再次后悔起来自己当初的决定。
镇北王面色也不好看，可看到太后怒火中烧，气喘吁吁的模样，只能好言相劝，让她注意凤体。
“淮安，不等了，鞑靼异动之时，就是你登基之日。”
送崔锦心的软轿尚未到达崔府，安心已先一步得了宫中眼线传来的密报。
“禽兽！衣冠禽兽！死变态”安心目眦欲裂，攥紧的拳头指节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才十三岁！十三岁啊！还未及笄那畜生……他如何下得去手？！”
古代十五岁及笄，相当于成年，就可以嫁人了。
安心气的咬牙切齿，恨不得报警抓他个强奸犯，定他个诱奸未成年，判他个几十年。
她并不是同情崔锦心，毕竟这是崔锦心自己求的。
单单这个事，让她恶寒，不适。
软轿悄无声息地停在崔国公府侧门。崔锦心包裹严实的被侍女抱回房间。
待将人安置在闺阁绣床之上，解下那件明黄色宫制披风，崔国公夫人柳云娘才真正看清女儿的模样。
“我的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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