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者”监听站内，气氛已不再是凝重，而是近乎凝固的窒息。主屏幕上，“星语”信号的频谱图不再是规律的脉动，而是呈现出一种狂乱、非逻辑的躁动，仿佛一片平静的星云骤然变成了肆虐的能量风暴。信号强度曲线如同癫痫患者的心电图，剧烈地上下窜动，峰值一次又一次地突破历史极值，将监测设备的报警阈值远远甩在身后。
陆星宇脸色惨白，双手死死抓住控制台的边缘，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那代表着未知与失控的数据洪流。旁边的顾铭生，依旧坐在他的终端前，但身体前倾，姿态不再是平日的静止，而是一种绷紧到极致的、仿佛随时会断裂的弓弦。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已经化作了肉眼难辨的残影，试图在那狂暴的数据流中寻找一丝规律，或者说，寻找这场风暴的“风眼”。
“不行……完全无法解析……”陆星宇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它的模式……完全混乱了！像是在……挣扎？或者……愤怒？”
顾铭生没有回答，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与数据的对抗中。他调出了过去七十二小时内所有“星语”信号活动的记录，以及与之对应的、来自“深潜者”监控的近地轨道废弃平台异常活动日志。他将这些数据与他之前构建的、关于“星语”信号与地球意识场（以脑电波背景噪声为代理）微弱关联的模型进行叠加比对。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模式，在数据的暴力冲刷下，逐渐显现出模糊的轮廓。
“看这里……”顾铭生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放大了几个关键的时间节点，“第一次信号强度异常陡增，发生在‘手术刀’小队潜入试验点，触发内部警报的时刻。第二次，发生在试验点自毁程序启动，大规模爆炸和能量释放的瞬间。第三次……发生在内务部队开始大规模逮捕与‘遗产同盟’有关联人员的同一小时区间内。”
他顿了顿，将轨道平台异常活动的时间点也标注上去。
“GEo-7的能量聚焦实验，发生在‘手术刀’行动前十二小时，可以视为一种‘预热’或‘试探’。而随后这七处不同平台的短暂‘苏醒’，其时间点……与地面上的这三次‘星语’信号强度陡增，存在着高度的时间重合性！不是先后顺序，是几乎同步！”
陆星宇倒吸一口凉气，感觉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你的意思是……地面上每一次与那个试验点相关的、剧烈的‘意识扰动’（无论是警报引发的紧张、爆炸带来的毁灭，还是大规模逮捕造成的恐慌），都像是一块投入池塘的巨石，而‘星语者’……它不仅‘看’到了涟漪，它还在……同步地、以激活轨道平台的方式……做出‘回应’？！”
“不是回应。”顾铭生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那是一种在绝望深渊中抓住唯一一根稻草的执拗，“是……共鸣！是它自身状态，被这种特定的、强烈的、充满负面情绪和毁灭性能量的‘意识扰动’所……调谐！或者说……污染！”
他调出了“星语”信号最初被捕获时的结构模型，那是一个相对稳定、复杂但有序的系统。然后又调出了现在的、狂乱躁动的信号模型。
“最初的它，可能是一种相对中立的、基于某种宇宙尺度的信息感知或存在形态。但李琟他们的实验，那种强行扭曲意识、制造痛苦和恐惧的行为，所产生的‘信息特征’，像是一种……剧毒的催化剂，或者……错误的密码！”顾铭生的语速越来越快，带着一种发现恐怖真相的战栗，“它正在被这种‘错误’所吸引，所改变！它的‘沉默观察’模式正在被破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负面情绪和毁灭冲动所驱动的、不稳定的活跃状态！”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最坏的猜想，主控台突然发出一连串凄厉到极致的、代表最高级别威胁的警报！红色的光芒将整个控制室映照得如同血海！
“警告！检测到超大规模能量聚焦！来源……月球轨道！编号L-S12，旧时代‘望舒’号科学考察站备用能源核心！能量级别……超出安全阈值百分之五百！目标指向……地球方向！”
“望舒”号！那是一个在巴别塔时代末期被遗弃的、位于月球背面的小型考察站，其备用能源核心理论上早已耗尽！它怎么可能被激活？而且聚集起如此恐怖的能量？！
“它想干什么？！”陆星宇失声惊呼，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
顾铭生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代表着“望舒”号能源核心读数疯狂飙升的光柱，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吐出了一个让陆星宇如坠冰窟的词：
“……它在尝试‘清理’。”
“清理？！清理什么？！”陆星宇几乎是在咆哮。
“清理……‘噪音’的源头。”顾铭生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万钧的重量，“对于它而言，李琟那个试验点所持续产生的、强烈的、充满痛苦和扭曲的‘意识扰动’，可能就像是它感知领域中一个无法忍受的、持续尖叫的‘杂音’点。之前激活近地轨道平台是‘试探’和‘适应’，现在……它可能认为找到了‘源头’，并且……准备将其‘静音’。”
“静音……”陆星宇的大脑一片空白。一个无法理解的存在，将地球上某个特定区域（很可能就是试验点废墟及周边）判定为需要“清理”的“噪音源”，并且动用了月球基地的能源核心？那会是什么？一道跨越地月距离的能量束？还是某种他们无法想象的空间打击？
无论是什么，其后果都将是毁灭性的！不仅仅是试验点废墟会被彻底抹去，很可能连同周边大片的“锈带”区，甚至波及到滨海市的边缘！
“阻止它！必须阻止它！”陆星宇对着通讯器向林峻的方向嘶吼，声音已经完全变形，“它在瞄准地球！能量级别足以造成区域性灾难！”
几乎在陆星宇发出警告的同时，林峻那边也收到了来自全球其他几个尚在运行的太空监测站的类似警报。整个滨海市高层瞬间被引爆！
“启动所有可用的近地轨道防御平台！目标：‘望舒’号能源核心！授权使用一切必要手段，在其完成能量聚焦前，将其摧毁！”林峻的命令如同雷霆，透过加密网络瞬间传达到全球残存的几个拥有拦截能力的军事节点。
然而，回应令人绝望。
“报告！我们失去了对‘天罚-III’号激光防御平台的控制！它……它正在将炮口转向我们自己的指挥卫星！”
“报告！‘壁垒’号动能拦截器阵列系统离线！内部日志显示遭到未知信号入侵！”
“‘深潜者’报告，超过百分之六十的旧时代轨道防御设施出现异常信号活动，已被暂时隔离，但无法保证其稳定性！”
混乱！彻底的混乱！“星语者”不仅仅激活了“望舒”号，它似乎还在同时干扰、甚至试图接管人类留在轨道上的那些“遗产”！它像是一个无形的幽灵，在人类科技的根基处游荡，随时可能将其化为刺向自己的利刃！
“观星者”监听站内，主屏幕上代表“望舒”号能量核心读数的光柱已经变成了刺眼的鲜红色，并且仍在稳步上升！一个巨大的、无形的靶心，仿佛已经笼罩了滨海市郊外的“锈带”区上空。
陆星宇瘫坐在椅子上，汗水浸透了他的作战服。他看着旁边依旧在疯狂运算、试图寻找一丝破解之机的顾铭生，又看了看屏幕上那代表毁灭的倒计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淹没了他。
人类引以为傲的科技，在真正未知的宇宙力量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而这场灾难的导火索，竟然是人类内部一群疯子的疯狂实验所引动的、一次来自深空的、“错误”的回响。
顾铭生猛地停下了动作，他抬起头，看向那狂暴的“星语”信号，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还有一个办法……”他喃喃道，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消散，“一个……危险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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